芙蓉园内花似锦,莺歌燕舞一派春意,明夏和怡儿一走进去便被这绚烂的春光陶醉了。

怪不得此地享有盛誉,乃是长安第一的旅游场所,但看这湖光山色锦绣连绵,不让人心动都难啊。

可是,偌大一个芙蓉园,那韦家的小姐可能在哪儿呢?

明夏左右看看,只见到处都是花枝招展的长安仕女,与她却都是陌生的存在,明夏顿时犯了难。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她要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逛么?

方才的兴冲冲一下子都冰凉一片,明夏额头轻蹙,暗道自己果真变笨了么,竟连这样的小问题都没想到,就这般鲜衣怒马的赶来了,怎么样,吃了个大苍蝇吧?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明夏回身看见怡儿东张西望小脸满是好奇,顿时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怡儿,想不想去玩?”

这芙蓉园的美丽早就叫怡儿欢喜无比,一听大小姐竟然问她要不要去玩,怡儿忙点头,可是……“大小姐,咱们来此不是为了办事么?”

能伺候明夏这么多时日,怡儿并不蠢,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她很明白,想起大小姐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她顿时又灰了心。

“办不了啦!”明夏就在花丛间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道:“咱们也不知那韦家小姐的相貌,也无人可以引荐,提前呢,也没有叫人查探好,只凭我们两个想要找到那韦清影,简直是大海捞针啊,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自己的计划只要不是绝密级别的,明夏一般都不会瞒人,况且自己的贴身丫环简直可以算是心腹,明夏有什么事也并不刻意瞒着她。

有什么好瞒的呢,她本就是光明正大。

怡儿一听,两眼顿时放出星星来,望着明夏欣喜道:“真的可以吗?”

“那当然,你家小姐我什么时候打过妄语?走,看咱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也享受享受那等走马观花的恣意。”明夏说完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飞身上马就那么睨了怡儿一眼,还伸出一个食指向怡儿勾了勾,道:“妞,上马,陪爷遛遛!”

今日的明夏仍是男装,一身月白儒衫优雅而干练,越发衬的她体态修长面目白皙,简直就是个一等一的……小白脸!一路行来,少不得被人侧目,尤其是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们,这让老练如明夏也差点受不住了,暗道这唐朝的姑娘们怎么这般开放呢?见着个像咱这样的帅锅就要两眼放光一脸痴状,临走还目送她到老远……汗呀,这让男扮女装的她情何以堪啊!

自己把自己贡献出来给人养眼,自己却没得看……这是怎样的悲哀?

明夏笑嘻嘻地调笑自己的侍女,可怡儿却承受不住了,望着近在眼前又好像远在天边的少年公子……哦,不,是她家小姐,怡儿很没定力地呆了,她瞪着不大却好看的双眸,小口微微地张着,一身小厮的衣裳也难掩她的花痴模样,直到听见大小姐一声轻笑她才忽然回过神来。

明夏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眨了眨满是笑意的眼睛,向着怡儿道:“妞,看上爷了?那好啊,跟着爷走吧,爷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今生衣食无忧,怎么样啊?”

怡儿却黑着俏脸上了马,只扭过头不理自家那没正形的主子,天哪,原来她的主子还有这么荒唐的一面,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呀,怡儿,不要生气嘛,你可是嫌爷我长得太俊故而自卑了,觉得配不上我?不要紧,爷我可不嫌弃你啊,放心好啦,爷会好好疼你的……”明夏一本正经地扮着登徒子,那厢怡儿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见自家主子大有继续发挥的趋势,她忙告饶道:“大小姐,您就不要再拿怡儿取笑啦……”

“那可不行,你家小姐我无聊啊,不找点乐子可怎么渡过这没意思的时光啊,怡儿最好啦,就小小地牺牲一下吧!”明夏没说完早笑得趴在马背上直不起腰来,望着窘迫的怡儿面上隐隐透出红晕,她更乐了,直笑得昏天黑地,好一会儿才坐直了身子,悠长地唤道:“怡儿啊……”

怡儿条件反射地一缩头,暗道自家小姐果然是个混世魔王,怪不得小少爷这么说,原来都是真的……欲哭无泪啊欲哭无泪,如今可是上了贼船下不来啦。

果真,怡儿直着耳朵准备逆来顺受,就听见她那一惯恬淡的小姐大反常态地向她抛了一个媚眼,娇滴滴地道:“这样美貌的小娘子竟然嫌弃爷我长得帅,爷没办法,既然你不愿意跟爷,爷就从了你吧,小娘子你可要好好地待我啊,我这终身就托付给你了……”

天啊啊啊啊……怡儿被自家小姐那媚眼电的魂不守舍目瞪口呆,正要开口,只听得身后花丛之中传来一声轻笑,正错愕间,早听得大小姐沉声喝道:“谁?”

花丛之后却久无动静,怡儿心下惊异,暗道自家小姐与自己调笑的事情可谓是世所罕见,只怕传出去也要叫人诟病,忙对着大小姐使了个眼色,让她快溜!然而叫她心急的是,大小姐却满不在乎地笑笑,不仅没走,反而掉转了马头准备绕到那花丛后去看看是何人偷听……

尽管怡儿心急,可大小姐的意志她也不好反对,便叹了一口气准备替小姐去看究竟,然而她还没动,就听见那花丛里窸窸窣窣的一阵响,随后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公子来。

只见那公子双目好似寒星一般熠熠生辉,一身青色的儒衫在他身上却显出一种出世的高阔,好似天降的仙人一般风采卓然,只是双眸微冷,此时因为满是戏谑的笑意而略显温暖,这一温暖可真要不得,怡儿发现自己心跳加速全身发热口干舌燥,竟是秉着呼吸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公子真是太太太好看了!比起自家小姐来,那可真是天壤之别,当然了,小姐是那土壤,而那公子却是天空……怡儿两眼冒星星地想着。

“原来是东方兄,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浪子蛰伏在此呢……”明夏扮了个鬼脸,虽然语气轻快,但心中却仍是郁闷。

任是东方阡陌再帅,可他还是侵犯了自己的权益不是?

竟然偷听!

真是罪大恶极啊!

东方阡陌却望着双眸满是不善的明夏笑道:“杜家小娘子此言差矣,这芙蓉园乃是公共之地,在下不过是同小娘子一样选了此处游玩,何来蛰伏一说呢?”

“呃……”明夏竟然忘了,这可是公共场所,她的埋怨貌似很没道理呀……不管了,没道理就没道理吧,反正她就是不爽了怎么滴?明夏双眸一瞪,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耍赖倒是耍的很彻底。

然而东方阡陌下面的话却又将她打入了谷底,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东方阡陌笑意盈盈,望着明夏好整以暇道:“再说了,杜家娘子,在下可不是一人在此呢。”言外之意便是他可光明正大的,不知是谁扰了他的雅兴呢……

东方阡陌说完便一移身子,后面的人影就露了出来,明夏瞠目结舌,那是……那是云柏。

一反往日的穿衣风格,今日的云柏也是白衣翩翩,与劲秀之外又添了一分儒雅,略显黝黑的面目也奇异地放射出光彩来,竟是耀目地叫人移不开眼睛。

明夏不确定那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反正她是被震到了,原来云柏这么帅!即便站在风流倜傥的东方阡陌身旁,也一点不显逊色,那迥异于一般读书人的刚健之气反而叫云柏更加夺目了。

她果然是很有眼光的啊!

望着云柏又是尴尬又是强忍笑意的模样,明夏窘得满脸通红,但一想到云柏现在已经是闵氏所有了,心中的旖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这是在做什么呢,云柏已经罗敷有夫了,她还对着他流口水么?

再流也不是她的呀!

明夏心中一痛,便迅速的用笑容武装起来,她笑的无懈可击优雅无比,望着云柏欠了欠身,完美地施了一礼道:“原来云公子也在,是明夏错怪二位了,还请二位公子莫要见怪。”

东方阡陌一愣,望着方才还如一个小姑娘一般面露娇态的明夏一瞬间便成了这般优雅而……疏离的面容,一时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云柏苦笑一声,王者近在咫尺而又远在天边的明夏遥遥地回了一礼道:“云柏见过……杜家娘子。”

明夏点点头,却望着东方阡陌道:“不想竟在这芙蓉园得遇朋友,明夏好生欢喜,不知东方公子来此何干?”

东方阡陌何等机敏之人,虽然不如苏清河那般颖悟透顶,但他也是见微知著的人,明夏与云柏之间的异样他又怎会不知,再联想到随着云柏前来的那位美貌姑娘,东方阡陌了然于心,他抬眼看了明夏一眼,便也笑道:“在下与朋友来此赏玩,不想遇见了云公子,云公子的朋友乃是在下朋友的好友,她二人在紫云楼那边喝茶,我二人便出来随便逛逛,没想到扰了杜家娘子的兴致,是我们莽撞了,还请杜家娘子莫要介怀。”但想到方才明夏的孟浪,东方阡陌却忍不住嘴角上扬,望着明夏的双眸也难掩笑意。

他说的这般客气,明夏自然也笑脸相对,虽然东方阡陌的笑意叫她不爽,但嘴上仍是谦道:“怎会?明夏可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说来说去还是将责任推到了东方阡陌的身上,明夏的心情稍微变好了一点,想到那东方阡陌口中的“朋友”,以及云柏的“朋友”,明夏顿觉那二人必是女子,而云柏的朋友自然就是闵媛了,他近来总是同闵媛同进同出,她早就知道了……叹了一口气,那芙蓉园中的美景在明夏的眼里突然都灰败起来,游玩的兴致一瞬间降到了冰点,她歉意地看看怡儿,便向身前二位各有千秋的帅哥告辞道:“既然二位都是携友前来,明夏不便打扰,正好出来多时也要回家,便跟二位告个辞吧,改日有暇,还请二位过府一叙,明夏定当扫径以待,煮酒相迎。”

云柏诧异地看了明夏一眼,见她也向自己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淡如天边的一缕微风,毫无留恋,心里突然一颤,好似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般惆怅起来。

“杜家小娘子这便要告辞么?紫云楼那边新进了好茶,杜家小娘子不去品一品么?”东方阡陌却笑着挽留,还道:“与在下同来的韦清影韦家小娘子也是极好的一个人,去交个朋友吧。”

明夏望着东方阡陌纯净的笑容,不确定这家伙是不是有透视眼,他怎会知道自己前来芙蓉园的目的呢?

还是,天意?

明夏被自己雷到了,这也太巧合了……但,但这诱惑是如此之大,叫她怎能抗拒?

最终理智战胜了蜗牛心理,她还是笑道:“明夏倒是好奇了,那韦清影小娘子何等的人物呢?就请东方兄代为引见,也让明夏瞻仰一下韦家娘子的风采吧。”

“言重了。”东方阡陌向明夏微微一笑,却看了云柏一眼,见那个少有心机的年轻人只是望着杜家娘子发呆,顿时觉得自己这个挽留果然很有道理啊,看来好戏要上场,东方阡陌很可耻地乐不可支了。

明夏却与怡儿同下了马,牵着马匹同东方阡陌云柏步行起来,一路上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仿佛真的是几个相合的好友在一起赏花看景,只有怡儿时不时地看看自家小姐,小小的心里满是忐忑。

其实这一路上还是东方阡陌与明夏聊得多一些,明夏倒不是故意冷落云柏,她还时不时地问云柏一句话呢,只是云柏异常地沉默起来,好像又变回了明夏以前的护院,只负责安全再不管其他。

云柏的异样明夏又怎会不知呢,她虽然与东方阡陌有说有笑,可那双眼睛却很不听话地不时瞥一眼云柏,只见他低着头心事重重,心里便也莫名地沉重起来。

真是造孽啊!

怪不得人都说分手就一刀两断,要断就断个干净,否则千丝万缕起来,还真是折磨人。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唉,这话果然是有道理的,就像此刻,她与云柏就是隔着东方阡陌,也仍然是难以做到漠然视之,个中微妙,果然是不足与外人道……道来明夏只怕叫人笑啊。

相见,便无法做到陌路。

四人各有心事,就这般走走停停,不一会儿便近了紫云楼。

紫云楼位于芙蓉园的湖中小岛上,中间有栈桥相连,登楼一望,只见碧波粼粼,别有一番风味,故而前来赏景之人都喜欢来此小憩,捧一杯清茗倚窗而坐,文思泉涌心神舒畅,真乃神仙也!

东方阡陌在前面引路,明夏紧跟其后,云柏却沉默地走在怡儿之后,做了个末尾。四人一溜排开慢慢地上了二楼,东方阡陌径直走到一处靠窗的绝好位置,那边早已坐下了三位美丽的少女。

望见闵媛美眸中的差异一闪而逝,明夏也不惊慌,她浅笑着随东方阡陌走上前,很是镇定地听他为她一一引见,到闵媛时,东方阡陌却住了嘴,他认识的是韦清影,与闵媛也不相熟。

闵媛却不等东方阡陌开口便站起身来,向明夏微微笑着行了一礼,道:“杜家妹妹,我们很有缘。”

“是,没想到又见了,闵家姐姐好。”明夏有来有去,也温婉地跟闵媛问好。

虽然到此时与闵媛在岭南路上结下的友谊已经荡然无存,但起码面上二人还是好友,明夏不会那般小气,闵媛也是雅量之人,礼尚往来一番含蓄,不是细瞧谁又知道这两人之间的芥蒂?

是啊,云柏已经成为了明夏和闵媛之间的芥蒂了,尽管二人都不想,可不能避免的是,她们真的没法回到以前那种纯粹的相交了。

宋老头临走之时,谈到闵媛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是想到此处了吧。

见明夏和闵媛有礼的寒暄,那韦清影却在一旁笑道:“今日可真是有趣,先来东方公子与云公子是旧识,如今又来一位妹妹,却是与闵姐姐相熟,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说完她又上前拉了明夏的手,打量了明夏一眼便赞道:“杜家妹妹生的可真好,若不是东方公子言明你是妹妹,奴家还以为这是谁家的俊俏公子呢。”

韦清影身旁的一位绿意女子却嗤笑一声,道:“姐姐,那你还拉着人家不放,你不看别人都对你红了眼么?”说完便掩嘴笑了起来,眼中满是促狭。

韦清影却没一点扭捏,只是拉着明夏的手道:“我才不管呢,她们要嫉妒就嫉妒去吧!杜家妹妹,快来尝尝紫云楼新出品的好茶。”她拉着明夏坐下了,又招呼东方阡陌和云柏,俨然一副东道主的模样,明夏也就不抗拒,她本来就是为了跟这个女子讨好关系来的,这时候只有顺从,就是看不过眼的也要赞同,更何况这位韦清影还是如此对她的眼!

只是,闵媛与云柏却是来做什么的?

明夏敏锐地意识到,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冤家路窄的巧合啊!

莫不是,大家同是一般的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