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跟陈震在独步商行里验货,虽然经过米天粮那一回事,加盟独步商行的老板们都不敢再兴风作浪,可明夏却不放心了,每次有大宗交易,她是一定会来亲自检验。

这回验的是岳麓商行从西域运回来的一批货物,有波斯玩器,西洋葡萄酒,俄罗斯金呢袭,挂钟,洋布,鼻烟,玻璃灯,玫瑰露,甚至还有一副眼镜……就连见多识广的明夏也看的啧啧称奇,不时地将自己看上眼的东西捡了出来,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听着从杜府赶过来的吴三贵回完话,明夏也顾不得再看稀奇,赶忙放下手中的玻璃灯,笑道:“什么,干爹回来了?”

“恩,是,宋老爷子刚刚到,大管家便让我赶紧来给大小姐说一声。”吴三贵赶路赶得气喘吁吁,独步商行的大院里又冷,他一说话便先呼出来一大团白气,氤氲在空旷的大院里,这下连明夏也觉得冷了。

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冷意一下子逼人起来,也难怪,方才明夏贪看西域物品的新奇,感兴趣之下竟连冷也忘记了,此刻一回过神来,自然觉得受不了,如今可是数九寒天呢。

“吴大哥先进屋去喝杯热酒暖暖身子,我这边就完了。”明夏先叫吴三贵去了,才向着一边的岳麓商行老板李二笑道:“明夏少见多怪,竟至爱不释手,让李老板见笑了。货物我也看得差不多,没有问题,仍旧是老规矩,跟商行的其他物品一样上架。”

得明夏一句“没有问题”,李二才哈哈笑道:“能让杜小姐喜欢,证明李某的眼光没有错,杜小姐看上的东西,李某就做个人情,一并送与杜小姐做个年货,不知肯赏脸否?”

李二说得轻巧,可那随便几件东西就价值上千两的银子,这可算是极重的年礼了,要是在平时,明夏是决计不肯收的,然而现在她却要破个例。

“行,那多谢李老板割爱了。”明夏虽是女装,却仍然豪气地抱了抱拳。

李二受宠若惊,谁不知道这杜家二娘子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他方才也只是看明夏高兴,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这……这可真是太好了!”西去的路上餐风露宿几多波折,李二都没有这般激动过,然而此刻,他望着明夏笑意盈盈的眼眸,却忽然觉得心里翻腾起来。

运气,真是太运气了!

高兴,真是高兴坏了!

不怪李二的心理承受能力差,原因要全部归结到明夏这里。

因为独步商行的良好信誉和保证,明夏又一直严把质量关,诚信为本顾客上帝,所以独步商行的物品一般卖得极快,基本上一上架便被购买一空,所以想破了脑袋要挤进独步商行的小商行数不胜数,然而明夏却没有放进一个来,就是已经加盟的那几家商行,明夏也是一碗水端平,向来公事公办,像这般爽快地收下加盟商行成员赠送的东西,还是第一次!

这说明了什么,李二心里很明白!

“杜小姐请放心,李二不会叫你失望的!”李二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只激动了一会儿便回复了镇定自若,然而心中的激动仍然难以克制,便斩钉截铁般向明夏打了保证。

“大家都是朋友,合作而已,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明夏笑笑,又道:“对了,后天是腊月二十五,陈震的大喜日子,如今他在家里忙着收拾,我就代他向李老板下个请帖,还望李老板到时候拨冗光临,吃杯喜酒呀!”

“那是一定的,杜小姐请放心,陈管事向来对李某照顾有加,巧的是李某正好赶上了,这杯喜酒是一定要去叨扰的。”李二哪有不愿意的,他盼不得跟杜家的人搞好关系呢,陈震是杜小姐的心腹,行事作风也秉承了杜小姐的惯例,向来是笑脸迎人却从不亲近,可以说,这杜家的人俱都是铁鸡蛋,没有一点儿缝给别人钻,由此可见,这回得了杜小姐的邀请是怎样难得了。

想到此次回来的听闻,李二的心里更高兴了,听说独步商行如今已是信都第一大商行,而且据可靠消息声称杜小姐已经有了开分行的意思,倘若以后独步商行的分行在大江南北遍地开花,那么他们这么加盟者便是第一个受益的人,能跟着独步商行的步伐将自家商行的业务伸展到全国各地,这可不是现成的利益么?

在这个时候,李二自然是对明夏伸过去的橄榄枝欢迎不已的。

明夏真诚地笑笑,道:“那么这事就说定了,李老板到时候可一定要来。”

“一定一定。”李二说完,知道明夏心急着回府去见宋老头,便早一步说道:“既然杜小姐家中有事,就请先走,李某跟着吴管事讨杯热酒喝。”

此时吴三贵更好走了出来,李二看见了他,才这般说话。

喝完了酒的吴三贵一身温暖,心情也跟着出奇的好,他一出来便听见李二说要跟自己讨酒喝,也就客套地笑了一下,道:“没问题。”说完又望着明夏恭敬道:“大小姐要回去了么?”

“恩,吴大哥,这里的货物我都看完了,你帮着理清一下,上了账,然后着人搬到商行内去吧。”明夏交代完毕,又指了指一旁静静侍立的怡儿,道:“怡儿手中拿的都是李老板给咱们的年礼,你先叫人包好了,一会儿让怡儿带回府。”

李二便在一旁笑道:“这些东西有些脆,吴管事叫人包的时候小心一些,否则磕坏了就不好玩了。”

吴三贵点点头,向李二谢道:“多谢李老板提点。”

吴三贵自去吩咐人收拾,明夏却向李二告辞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好叫我干爹久等,明夏失陪了。”

李二连道不要紧,明夏便撇下怡儿,叫她等着礼品包好之后再叫个伙计一块儿回去,自己一马当先,一阵风样就赶回了杜府。

将马儿扔给门房,明夏问明了宋老头现在杜礼那里,便奔着杜礼和卢氏的春暖居跑了过去。

刚一进春暖居的门,就见一条大黑狗蹭的一声扑了上来,明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大乌,方才松了一口气,笑着弯下腰去摸摸大乌的背,她一边给大乌顺着毛,一边笑嘻嘻地道:“没想到你这狗狗还挺念旧,这么久不见,还记得我呀!”

“嘿,我这大乌,记性可好咧!”

宋老头那满不在乎的声音在屋门口响起,明夏抬头一看,早扔了大乌一把跑上前去,拽着宋老头的袖子道:“干爹你终于回来啦!”

“是啊,老夫回来啦!”明夏的欢喜溢于言表,宋老头看得哈哈一笑,拍了拍明夏的头,笑道:“几月不见,我闺女又俊啦,等着明年及了笄,看提亲的不踏破杜家的门槛……”

“干爹,你说这些做什么?我才不要那么早就嫁,我还想把独步商行发扬光大呢!”明夏嗔了一句,便揽着宋老头的胳膊进了屋。

杜礼和卢氏都在,见明夏和宋老头亲亲热热地进来,俱都笑道:“你看你们爷俩,几月不见就亲成了这样,我们这做爹做娘的看着都嫉妒啊!”

明夏顿时忍俊不禁,她松开宋老头,又跑到卢氏跟前拥着她只是撒娇,逗得卢氏咯咯直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二娘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你就不用在这里卖乖了,娘又没有怪你,你干爹好久才回来,去陪你干爹吧。”

“娘啊,人家一片赤子之心拳拳爱意,您看您这话……”

“好好,二娘的心意最真了,行吧?”卢氏被明夏缠的没法,只好笑着改口。

杜礼见状便向宋老头笑道:“你看我这闺女,真是越大越没样子了……”虽然是责怪的意思,但杜礼的话里分明都是宠溺,倒叫宋老头不甘心起来,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道:“看看你们,啊,老夫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干女儿,干女儿好容易跟老夫撒撒娇,你们就一个个地嫉妒起来,还叫我干女儿给你们说好话……唉,真是贪心不足啊,看把我干女儿累的,都瘦了!”宋老头说到后来,满是控诉,好像杜礼和卢氏真的虐待了明夏一样。

明夏望着爹娘一笑,这才欢欢喜喜地跑回宋老头跟前,道:“干爹啊,我才没有瘦呢,你看我,我还长高了几寸了呢!”

“我——我也长高了!”小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上来,人还在门口就一边喘着气叫喊了起来。

宋老头早站起身来跨开大步,一把将小郎抄了起来,先在屋子里转了一个圈,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小郎咯咯直笑,好一会儿宋老头才将他放了下来,小郎这才道:“宋伯伯,你回来了?”

“恩,宋伯伯回来了,小郎有没有想宋伯伯啊?”宋老头的语气中也满是溺爱,待到小郎兴奋地点头,他便更高兴了,随手在怀里一摸,他便拿出一个金麒麟来,一边给小郎佩戴好,一边向欲言又止的杜礼和卢氏道:“这是给小郎压岁的,又能辟邪又能保平安,你们就别再推三阻四的了。”

杜礼闻言便不再说,只是和卢氏交换了一个感动的眼神。

这时候三娘和恬妞也都跑了进来,她们跟宋老头都是相熟的,宋老头便都一一拉过来仔细看了一回,又分别摸了摸她们的头,欣慰道:“几天不见,便都是大姑娘了……来,伯伯给你们也带了好东西!”宋老头掏掏摸摸了一阵,便又摸出来两个金凤凰,分别给了三娘和恬妞。

那金凤凰展翅欲飞,金碧辉煌非常好看,三娘和恬妞都很喜爱,只拿着那个凤凰翻来覆去的看,还一边窃窃私语。

都说孩子们的幸福就是大人的幸福,见小郎三娘和恬妞都高兴得很,杜礼和卢氏也都高兴起来,宋老头一见,心中的喜悦油然而生,他早都把杜家人当自家人来看,此刻见他们高兴,宋老头也就开心。

杜礼和卢氏又跟着宋老头说了一会儿话,大都是询问宋老头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宋老头笑呵呵地一一答,又不时地解答三娘他们好奇地问话,直说到晚膳之前,众人还意犹未尽。

晚膳之后,明夏终于有机会跟宋老头商量生意,二人在书房坐定,明夏还没开口,宋老头便笑道:“怎么?见他们都有礼物,你没有,所以不高兴了?”

“哪有!我又不是小孩子……”明夏反驳了一句,望着宋老头道:“干爹这一路可是辛苦,闵家小娘子可还好?”

“好,她能有什么不好的……”宋老头说完却也难得没有笑,只是感慨道:“这个丫头也不容易,她回去后不久爹爹就过世了,我去的时候正赶上那闵家老爷下葬。”

明夏闻言也沉默起来,闵媛的性子她也有些了解,那姑娘表面看着刚强,其实心里软弱,是个外强中干的。“闵小姐这回只怕要难过死……”

“可不是?哭的跟什么似的……唉。”宋老头又叹了一口气,方才道:“不过现在也好些了,闵家本就家大业大,那小丫头虽然伤心,可手底极硬,身边又有小南那个怪胎护着,不会有事的。我来的时候,闵家商行还跟皇商搭上了关系,只怕以后也要发达了。”

“皇商……”明夏讶异一声,脑海中不自觉地便想起了薛宝钗,薛宝钗家可不就是皇商么?

“恩!”宋老头重重地点了点头,突然神秘兮兮地向明夏道:“你知道那皇商是谁么?”

明夏一看宋老头的模样,登时也感兴趣起来,她失笑一声,也学着宋老头的神秘兮兮,一本正经道:“干爹,是谁?”

“说了你肯定想不到!”宋老头一副笃定的模样,望着明夏只是卖关子。

明夏瞥了宋老头一眼,托着腮帮子只是想,可是想了半天她也不知道是谁,这长安她认识的人是屈指可数,除了钟家的人,就是闵媛了……其他的,也便剩下一个李恪,再没有了!

“干爹,你说吧,明夏想不出来!”

宋老头鄙视地看了明夏一眼,道:“你认识的……”

我认识的人多了去的……明夏翻了个白眼,道:“干爹!你干女儿又不是未卜先知的诸葛亮,你快说吧!”

“是云柏。”

“谁?”

宋老头气定神闲地说出答案,果然看见明夏震惊了,他不慌不忙地捧起身旁的热茶,悠悠闲闲地啜了一口,方点头道:“你没听错,就是云柏。”

明夏一听,惊奇得三魂六魄都离了位。

宋老头做了个“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动作,他也不管明夏的震惊,只是埋头饮茶,好像那杯普通的茶水是天下难寻的绝品一般。

云柏……

竟然是云柏……

那皇商竟然是云柏……

这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因为初相见时云柏的落魄,明夏潜意识里早将他划归到了普通人家子弟的行列,虽然她并没有什么阶级歧视,但这观念也仍然先入为主地占据了明夏的心神,让她此刻听到与潜意识里的认知截然不同的答案,突然就震惊起来。

当然了,另一个原因是,他是云柏啊……

无论是什么样的消息,都会让明夏惊奇的。

只不过这个尤为重而已。

“怎……怎么会呢?”明夏眼神飘忽语气迷蒙,至今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明夏纠结了。

难不成,他还怕自己纠缠与他么?

宋老头望着明夏,奇怪于她今天的反常,心中一动道:“女儿,你不会是……”

“干爹,你说他家就是皇商么?”对于宋老头的询问,明夏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宋老头一怔,仍是回道:“是啊,”随即滔滔不绝地将自己所知往外倒:“这事还是闵媛那丫头跟我说的,她父亲过世之后,这丫头不是心神不宁吗,我就留在闵家待了两天,就要离开的时候,闵丫头突然找到我,跟我说闵家商行接到了一单大生意,然后就古古怪怪地看着我,我当然要问啊,一问才知道原来跟她接洽的就是云柏,云家就是皇商!”

这个世界真疯狂……

明夏摇了摇头,还是不清醒,便伸出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半晌才道:“云柏家,竟然是大贵族啊……”那他一出现的时候,为毛还表现的那般爱财?

真是不可思议!

宋老头呵呵一笑道:“贵族也有贵族的难处,我听闵丫头说,云家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否则也不会找到闵家商行这样的小商行……”

明夏心中一惊,立刻问道:“云柏出了什么事?”

“云柏没出事……”宋老头说完望着明夏道:“我说干女儿,你这是怎么了?说到云柏那小子就这么激动,难不成……”

“恩,是。”明夏在宋老头跟前很老实,还不等宋老头说完,便大方地承认道:“我喜欢云柏,曾经想要他留下来,可是他不肯。”

他不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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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修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