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灰衣弟子除了陆青和少数几个刚来不久的人,其余在“熔炼堂”符纸工坊都待了很长时间,少则三年多则五年,甚至有老成这样的一待数十年的弟子,平时取料配料的活计做得熟练无比,每人还都配有专门收取材料用的储物袋,这一番分配符纸材料草木晶石之类的活有条不紊的进行,不一会便准备停当。

符灵儿低声吩咐道,“老成,配柴。”老成闻声将腰间储物袋向空中一扬,几十块切割的整齐划一取至千里之外的金精钢木就势从袋中飞出,老成手指遥遥点了几点,那几十块金精钢木自发的五个化作一堆,径直飞入设置在外圈的十二座金砂铜鼎炉底部。三十几个灰衣弟子也各司其职,分别站在十二座鼎炉旁边。

祁福山和另外三个黄衫弟子此时盘坐在十二座金砂铜鼎阵中间空地,分据东南西北四正方位,祁福山坐于正南方,双手十指掐诀,飞快弹动翻转,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换了十几个道门指诀,这些手印指诀都是西丽山一门的独特心法,与其他宗门手诀差异甚大。

天剑世家是真俗界的修行大家,陆青在家中之时也不乏经常见到往来的道门仙家宗师,虽然真俗界内鱼龙混杂,真正的高手寥寥无几,但也会时常见到有些真材实料的修行者,所见的道宗手印指诀之类的也是五花八门蔚为大观,但祁福山手诀一出,陆青颇感新奇,居然从未见识过。

当初玉面飞龙与御清子交手之际,二人所用手诀也都是出自西丽山,但祁福山所用全是布设符阵之类,与一对一的单打独斗所用又有不同。

陆青此时目光之敏锐也不下于一个元炁境的修士,祁福山手指弹动虽然快捷无论,但其中手法变幻却如慢放的动作一般印入陆青脑海之中,陆青于此道虽有涉猎,但都是些皮毛讹传,只有得自阴天灵手中那三千字的一生修炼心得确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阴天灵在炼符之上另有一套,小部分得自师门,大部分却全在自悟,那四张上品符图《九鬼图》就是他的杰作,陆青自从得了他的三千字心法之后,闲暇之时就琢磨琢磨,只是有几处的口诀指法参悟不透,此时见祁福山连绵不断的指诀挥出,心中忽有所动,与阴天灵所留心法两下互相印证,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自己始终没有悟透的几个炼符关键。

陆青看得津津有味,脑海中念头频闪,无数手指法诀的形态一一在识海中闪现,便如同烙画一般印在记忆当中。随着手诀的发动,祁福山又以禁咒配合,其他分作另外三方的黄衫弟子也齐齐配合,少顷,祁福山身周灵力聚集,空气之中能量冲激得“咝咝”作响,他的黄衫衣襟带随风鼓荡飘动不已。

“启阵!”祁福山口中喝道,阵中盘坐四人右手呈剑指向着面前空中一指,腰间银光耀动,刚才所展示四只上品灵符“银光鼎”凌空飞出,被空中急剧凝聚的灵力激发,银光大爆,四只“银光鼎”瞬间变大了成高两丈直径近丈的巨型三足银鼎,这四只鼎稳稳飞落四人身前,高大雄浑,光华绚烂夺目。

祁福山等四人皆是御清子爱徒岳华山门人弟子,修为都在元炁境采炼期上下,修为在过了炼己筑基元精境之后,元炁境要经历采炼、沐浴、伏气、辟谷四个小阶段才能跨入元神境的境界,元精境后天精气神炼化,引发先天元精与先天元炁结合凝炼成为先天之药,采炼期采药归壶,一阳初生是良机,采的便是这先天之药。

赵楠星刚刚逆反了先天期,虽然也拜入岳华山门下,修为自然远远比不上这四个师兄,是以这套上品灵器“银光鼎”的祭炼重要无比,便没有他的份,见这“银光鼎”之气势非凡,符灵儿等人啧啧称奇,赵楠星心中起伏不定,嫉妒羡慕忿恨之情兼而有之。

祁福山手诀不停,接连打出十二道灵符,道符一门,出了符图一类,品阶再往上便是三品灵符,这上品灵符一项便需要修为在元神境胎息之上的修士方能炼制,一套四只的“银光鼎”是御清子以灵符法诀炼制而成,而这十二道上品灵符同样是御清子炼就,所设的却是一套隶属十二地支体系的道符法阵,本来是专为炼符之用,后来发现此符阵一成,却另外兼具了防守与进攻的双重威力,御清子不免喜不自胜,自是爱如珍宝,只是这法阵虽好,却要四个元炁境修士同时发动维持,少了此项,威力便大打折扣,反倒不如寻常的下品符阵,御清子倒也释然,天下之物相生相克,威力越强的东西要求也就越苛刻,自身的修为也足够应对一般的麻烦,是以这灵符法阵极少现世。

上品灵符“银光鼎”和“十二宫地支符阵”都是御清子爱之甚深的灵符,此时为了熔炼那三万张符纸便一并拿出使用,可见西丽山对“万仙商盟”和“大东海七星阁”之重视程度。

十二道灵符闪着七色光彩飞出,每一道灵符各显示一种颜色,遥遥向四面八方飞出,正好落至十二座金砂铜鼎鼎身之上,鼎身为灵力所激发出七色之光,整个符纸工坊院内四周为灵光照耀,煞是瑰丽壮观。

符灵儿女孩心性,暂时忘了压力在身,兴奋的双手连拍,忍不住大叫。陆青心念几转,跟着“十二宫地支符阵”的运化而转,不断的与阴天灵心法和《玄天遁甲经》中所载一百零八张道符系统的炼制心诀印证,脑海中灵光闪动,几个百思难解之处纷纷开解,心中禁不住赞叹,西丽山符箓派心法果然传至上古,确实是道门正宗,与《玄天遁甲经》中心法有殊途同源之妙,自己修为尚低,还有许多不理解之处,但是只要人在西丽山之上,日后慢慢的参悟,总有明白的一天。

陆青心法开窍,也是激动不已,便想立刻找一处安静的所在,好好的演练一番刚刚所悟,只是炼符堂熔炼任务紧急,自己一个刚进门的灰衣弟子,哪有资格自行离去修炼,只得耐住性子观望。

祁福山突然大喝一声,“取水、点火!其他人护住火候,莫要误了熔炼!”

符灵儿闻言猛然惊醒,应了一声“来了”,身子向前一涌,便已跃至半空,嫩白小手在腰间一拍,已经将那只水晶壶取出,符灵儿同样已手诀禁咒操控法器水晶壶,那壶遥遥飞至整座大阵上空中央,壶身上数千被打磨的光滑如镜的切面此时为灵力照耀,光华四射,便如同璀璨明星一般。

符灵儿纤纤手指挥动,那水晶壶嘴晶光闪烁,射出十六道水线,分射外围十二座金砂铜鼎和内圈四座“银光鼎”之中,水流不断,顷刻间便将十六座大鼎注满,

符灵儿素手一招,水晶壶晶光一闪便飞回她的手中,手臂再次挥动,接连打出十几道离火灵符,同样的离火符,但符图和灵符之间,效能却相差十万八千里,这十几道离火灵符一经打到金砂铜鼎之下,立时便将金精钢木点燃,“哔啵”一声脆响,十二座金砂铜鼎之下齐齐点火,火势炎炎,其色天青,瞬间便将鼎炉包裹,站在其旁的灰衣弟子向旁一闪,各打出一道符图护住自身,手持法器开始全神贯注的注视鼎炉火候的一举一动。

老成显然是久经历练,此时倒显得从容自在一副好暇以待的模样,悄声对陆青说道,“水晶壶中之水,取自大黎国境内‘澄蓝之海’,水至清至纯无暇无染,最适合熔炼浆汁了,越清霜师叔将如此重要的法器都传给了符灵儿,对她真是青眼有加啊!”

他不停将熔炼之法细细说与陆青,举凡各处关窍之处也不厌其烦,好似低声自语,实际却是向陆青传授机宜,浑浊的双目紧密的注视着十二座金砂铜鼎,间或一闪的凛凛神光,昭示着他可能曾经不凡的往昔。

符灵儿这边炉火熊熊一起,祁福山便又打出四道灵符,这几张道符上面既有勾连屈曲的符文游走不停,又绘有大鹏金翅鸟,万道金光从其身上射出,陆青心中暗想,这道符既有符文又有图像,应该是符图一类,但灵力闪耀充沛至极,却有上品灵符的品阶,究竟是什么品阶的道符呢?

老成却嘟囔道,“金翅火凤符,虽是符图之体,却位列上品灵符之首,御清子师祖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这三万张道符订单竟然如此重要么?”

四道灵符一飞出,凌空便化作四只金翅鸟,仰天数声戾叫,震的人心魄随之荡漾,这四只金翅鸟双翼一张直接便飞入四只“银光鼎”之下,金光闪动便如同燃起金色火焰,将“银光鼎”烧炼起来。

祁福山将十二道灵符法阵发动,十二座金砂铜鼎幻出的光华瞬间连成一个光圈,光圈东南西北四个顶角方位流光外溢分别与四座“银光鼎”相连,四座银光鼎底部金光飞转又形成一个小光圈,整座大阵光华飞转,华丽异常,蔚为壮观。

祁福山忽然又道:“赵师弟,照顾‘银光鼎’火候,多你一层助力,便安稳些,免得爆炉。”

没想到赵楠星正望着炉火发呆没听到,祁福山连唤了三声,忍不住吼道,“赵楠星,你忘记了师父早晨上通天顶之前的嘱托了么!”

赵楠星和祁福山等人都拜在御清子爱徒岳华山门下,御清子一早便接了外门“经贾堂”送来三万张符图订单,这订单乃是“万仙商盟”三掌柜和“大东海七星阁”的重要弟子亲自拜山交来,一般这“经贾堂”的相关重要事宜都是由四大弟子之二的澹台月明经手,所以“万仙商盟”和“大东海七星阁”的人一经告辞,这两张史无前例重量级的订单便由澹台月明所掌管的“炼丹堂”递交到御清子手中,如此大事儿,御清子掂量只有借助自己两件灵符“银光鼎”和“十二宫地支符阵”方能完成。

正在这时,主峰通天顶传来灵符飞信,澹台月明之女澹台嫣儿因使用御清子从七煞山取来的“赤霜灵珠”而至中毒加深,澹台嫣儿乃是宗主灵华天尊掌上明珠,她的病重,便是天大事儿也比不过,御清子深知事态严重,实在没有办法才将两件上品灵符交由爱徒岳华山弟子祁福山代为使用,并着岳华山千叮咛万嘱咐,该如何祭炼使用,这才带着两名弟子岳华山和越清霜上通天顶去了。

御清子敢将如此两件宝贝交由祁福山使用,一是祁福山入门时间虽然不长,但为人忠诚可靠,而且天资上佳,完全担得起这个重任,二是外门熔炼堂符纸工坊地处西丽山前山腹地,也不怕有外面强力敌手捣乱,三是自己上通天顶一趟,可能很快便下得山来。

但事关重大,在上通天顶之前,岳华山还是细细跟几个弟子细细叮嘱了一番,因为赵楠星出身“熔炼堂”,所以岳华山特意叮嘱赵楠星注意鼎炉火候维护,而且另赐灵符护卫鼎炉,但对于御清子将两件上品灵符交与祁福山手上之事却是只字未提,一是时间紧急无暇交待,二是认为此等事情也没必要交待。

赵楠星心思错综,本来又一心在符灵儿面前显摆卖好,没想到风头最后倒是都让祁福山抢去了,自己完全成了边缘人物,一时嫉恨交加,是以没有听到祁福山的说话。

最后祁福山一声怒吼,终于把赵楠星喊醒,赵楠星虽然恼恨却也不敢误了宗门事情,只得将身子一涌跃到半空,就势落入阵中,像祁福山等人一般,将双膝盘了,吐纳气息调神与法阵相接,密切注视“银光鼎”的火候起来。

符灵儿老成等人也不敢怠慢,各自盘膝调息,全身心体察十二个金砂铜鼎火候变化,陆青也依葫芦画瓢,在旁盘膝,体会鼎炉之火和符阵运转,与自己所学相互印证,自是收益良多。

本来以符纸工坊原班人马,要想在五日内熔炼出数万张道符所用符纸,那是绝对无法完成之事,但是现在却是大不一样,有御清子上品灵符“银光鼎”和“十二宫地支符阵”相助,加之求购者提前已将材料备齐,此番熔炼虽是依然繁重,但五日之内完成却是绝无问题。

符法熔炼大阵一起,片刻之间,处于外围的十二座铜鼎内的盛着的“澄蓝之海”极静之水便滚滚而沸,其中装有的符料也跟着滚沸的浆水上下翻滚,鼎炉之下金精钢木燃放之青罡之火可穿山透海,十分霸道,此一番透鼎而入,不消得多长时光,便已将鼎炉之中的灵矿晶石炼的其软如绵,草木植被之类早已烂成浆汁,就势便浸入晶石之中,两下里交融,只小半个时辰便汇成一股,只见鼎中浆汁沸腾,其色橙红,符灵儿看得清楚,这正是纯正上品符纸的颜色,祁福山等人所带来的果然是上等配料。

祁福山等四名黄衫内门弟子在阵中以灵力调控“银光鼎”下金翅鸟火力,外围十二座铜鼎虽然如火汤沸,但四只银光鼎为金光包绕,鼎内炼符之水湛蓝澄净,毫无鼎沸之兆,祁福山以神识感知,心下稍安,果然如师祖所言,这银光鼎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

陆青也在体察符法阵的奥妙之处,担心祁福山等人觉察自己修为高低,不敢肆意以神识探查银光鼎虚实,但微微体察也感觉到银光鼎安静如斯,心中不禁纳闷,十二座金砂铜鼎内沸腾似火,银光鼎内却静如死水,如此炼法,究竟是何道理?

符灵儿和老成调控外围火候,其他的弟子上下忙碌,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已经正当午时,阵内阵外之人都汗流浃背,疲累不堪。

老成忽然低声说道,“火候差不多了,再不收浆,这一炉便要废了!”他位卑言轻,此话好似自语,可是却偏偏要陆青听得一清二楚,陆青心中好奇,十二座铜鼎炉内浆汁鼎沸,四座银光鼎却依然平静,真不知道这祁福山要怎么炼制符纸。

符灵儿也是心下着急,往常按这般火候便有使用法器收取浆汁,否则不但前功尽弃,而且要废掉上好符料,祁福山没有动静,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收!

祁福山忽道,“火候已到,‘银光鼎’收料,其他人稍安勿躁。”

说着他将双手向上平抬,其他三个方位的三名黄衫弟子也如同一般抬起双手,符阵内气象立刻起了变化,灵力急剧波动,风起云涌,在四只银光鼎上空形成旋流,强大的吸力向外围扩散,立刻便笼罩在十二座鼎炉之上。

“熔炼堂降火,收料。”祁福山喊道,老成早已等待多时,手中符图接连挥出,将十二座鼎炉团团围住,符图化作十二块冰晶将鼎炉冰住,炉火温度立即下降,鼎沸的浆汁渐渐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