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李凯就在庙里住了下来——严格来说是在嵩山下塔林背后的乱石岗里住了下来。行方断掉的两条腿被行通捡去交差,断口处似乎是敷上了他们自己特制的止血药,所以他才能在野地上坐了半天之后还不至于流血致死。不过就算是这样,他膝盖附近的创口也不是一般的大,李凯第一次帮他揭开那里的布条换药的时候实实在在的被吓到了。

行方自己倒是一脸的无所谓,迅速清洗干净之后撒上药粉,继续给它包起来就当没事。然后才笑笑跟李凯解释:“行通那双靴子的白色靴底里藏着铁块,所以其实也没受什么大罪,因为他一脚下去,骨头就很干脆的断啦。”

李凯很想问骨头断了皮肉还连着吧?说没受罪什么的,难道那个死老道动手往下割的时候还会给你打麻药?不过这话也就是在肚子里转圈,他直觉问出来的话肯定最后觉得难以接受的还是自己。

行方从那天之后对他一直挺好,虽说可能也是因为他现在十分不方便,需要有人在一旁照顾,但他也在知道了李凯跑来这里的目的之后同意了教李凯功夫。对此李凯还是很满意的:毕竟会被那么强的人寻仇,本身也不可能弱到哪里去。只是行方对于他那个道友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从来不肯提,而教李凯的也并不是太极之类道家功夫,而是直接挑了一点基础的罗汉拳招式来教。

李凯根据自己的那点武侠知识推断,看来他这个便宜师父之前学的还真有可能是什么独门秘籍之类的,他现在被赶出师门所以已经不能提了,只能教自己少林寺的功夫。而且自己这个师拜的不算很正式,所以对方也没系统的教导,只是挑实战时候比较有用的招式教给他让他自己练而已。

但就算只是这样,李凯此行的目的也算是圆满达成。正统武学到底不是小年轻的街头打架经验可以比的,就算他并没有数十年如一日的基本功,学顺溜了那几招架势之后打架的感觉也蹭蹭的提升了好几个等级。起码,以前打架的时候他都是直接跟着本能行动,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有了某种意识,在对方还没行动之前他就能预先判断出对方大概的出手方向和速度,这就是他那段时间的学习累积下来的经验。

虽然那只是按着拳法的套路反复做练习,但因为是长年流传下来的武技,每招每式都有讲究,起承转合都要求有攻有守,练习的多了,这些关窍也就渐渐的融合到了自己的战斗经验里。原先还能自我感觉良好的经验也能明确的看出漏洞在哪儿,也更能掌握自己的战斗方式和节奏了。

两个月之后大和尚创口基本愈合完全,等他两条腿裹上厚布能在地上慢慢走,山上有别的和尚下来接他回庙里,李凯也终于到了离开的时间。那时他才知道他这个师父也有个法号,叫做法寂。这让他此行的圆满度打了个小小的折扣,因为后来不管是他上头的大哥还是手下的小弟都开始传,说他师父是法海的同门。

不管如何,这一趟他不仅赢了赌约,也学到了东西,回来之后虽然有时还会做梦梦到当初行通那可怕的袭击,但总的来说日子绝对是比他去跑这一趟之前好过了很多。因为他学的那点拳脚功夫虽然粗浅,在帮派里却算得上是实打实的真功夫了。

那时他的老大手下有几个黑赌场,本来每天都要派不同的人分头去镇场子。而他回来之后在街面上跟人干了几架,名气迅速的传开,从那之后那些场子就全归了他管辖,也没人敢来闹事。他老K那个绰号也是那时候才渐渐传开,开始只是赌场里玩牌的人觉得他够狠,名字里又有个凯字,就取了谐音这么叫。后来因为电影《赌神》的走红,这种风格的绰号开始四处流行,渐渐变得没人再喊他凯哥而是都直接称呼他老K了。

而就是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将近十年之后,在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某一天,他又见到了行通。

那时候他的老大已经在城里的混混里头有了很高的地位,他也从普通的马仔成了一个区域的总负责人。然后那天,他跟着老大去接某位从海外过来的大佬。

大佬那辆在那个时候绝对是十分嚣张的加长房车拐过街角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感觉,那种压迫感虽然许多年没有再遇到过,但他并不能就这样忘记。而就在他眼皮狂跳的时候,房车的门打开,那位大佬带着一个年轻人下了车。那青年肤白如雪发黑如墨,那张脸却实实在在的深刻在老K内心深处的噩梦阴影里,以至于看到对方的那一刻,老K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就像掉进了冰窟。

就算现在离那晚过去已经有将近十年,就算现在的自己和那时候相比较功夫已经有了天差地别,但从对方身上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威压却依旧可以死死的压制住他。这让他很明白的知道,就算经过了这么多年,站在那人面前的话,自己依然会像初生婴儿那样毫无用处。

这个时候行通也看到了他,先是很阴霾的盯了他一会儿,接着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无比阳光灿烂的微笑。近十年的光阴似乎完全没有在对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再加上那样的笑容,行通看起来就像是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一样,他一边绕过车子走近一边抬起右手很欢快的向老K打招呼:“嗨,你就是老K吧?我们是不是见过?”

何止是见过!你还差点要了我的命!一瞬间这样的想法就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不过注意到对方脚上那双高筒靴那厚的超出常规的鞋底,以及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随着脚步不断踩出的细小裂痕,老K的精神紧张程度又提高了一个等级,僵硬着没有回答出任何话来。

注意到他的不自然,行通笑的更开心了:“看来我们还真的是见过,真好,他乡遇故知。”

这话老K自然不会赞同,不过他老大和对方那位大佬听到之后倒是十分高兴,大佬兴致勃勃:“老K这几年风头好劲的!我们阿通是我之前去内地旅游时候偶然遇到,拳脚功夫也十分了得,回头一定要和老K较量一下。后生可畏,有他们在,我们这些老头都可以回老家含饴弄孙啦。”

这场较量自然不会多做准备,当天晚上就在给大佬安排下的酒店健身房里拉开了架势。老K虽然内心里十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要说他不能落了他家老大的面子,就是他手下的那些兄弟,他也不能让他们失望。所以不仅要上,还要赢,就算赢不了,那也至少需要打成平局,否则等对方离开,自己的好日子大概就要到头了。

但实力差距这种事情确实不是单靠意志力就能弥补的,两人都站到场上之后老K就明显感觉到了对方强烈的侵略性。行通慢慢向他靠近,那双靴子踩在地上的细微咔哒声就像是丧钟一样。老K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要不得,两军对战气势相当重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先示了弱。

可他控制不住,对方身上渗透出来的那种让人绝望的强大压迫力经过这些年显得更加凌厉,如果他这些年没有继续练功说不定还会感受迟钝一些,就像现在围在他们周围看热闹的那些小弟们一样,在他们眼里只是老K要和阿通较量,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但他天天在练习当年法寂教给他的那些基本功,感受度已经比常人要高了许多,夸张来说,就好像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从行通身上所渗透出来的气。那气黑压压的一大片聚拢来,本来就已经压迫的他几乎无法呼吸,然后突然之间,就像是指挥着暗夜里庞大阴影的梦魇一样,行通催动起了那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迎面飞身而来,伸长的右手就如同那个夜晚的情景一样,直取老K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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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还在写过去……最近有点爆发,在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