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之神的使徒阿尔弗雷德,场面上最大的、亦是最难以掌握的一张牌,就这么走下台阶,向场外离开了。

稳坐在康拉德座下的红袍法师森普罗尼低低一笑。黑精灵们忌惮这位共济会的奥术大师,对他防备甚严,双手必须交握脑后,口中衔枚,双眼紧闭,绝不让他有任何施法的空间。

但森普罗尼就这么淡淡地笑着,仿佛对眼前一切都没有什么在意。他简直就像一个平凡的老人在晒太阳。

克拉伦斯的视线扫过他,定格在两位王子身上:“我给你们最后的机会,向天下昭告你们的罪行——”

三王子雷吉诺德道:“你举兵攻都又有什么用?我们的军队已经将你们包围。你诺恩德人想要的,不过是一等公民的地位,这不是什么难事。帝国可以将诺尔兰北境赐你们作领土——”

“不必说了,”康拉德打断雷吉诺德,淡淡道,“索恩王族,哪一年不是死伤无数?便是帝国皇帝,战争年代年年去一位,也不是没有过。死两个王子,把威胁帝国荣耀的敌人清剿干尽,划得来。”

索恩帝国的这两位王子显然都不是省油的料,一个围三阙一,一个掐敌退路,若是换了稍懦弱一点的将领,只怕此刻已经投降。

然而克拉伦斯只是冷笑了一声:“可悲啊,索恩帝国的王子们,如同笼中圈养的金丝雀儿,尖嘴滑舌有个什么用?这世间有很多事,你们坐在王庭里,永世都没有机会明白,可悲啊!”

他抽出长剑,抵向了雷吉诺德的咽喉——

“且慢

!”

空阔的台下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一个平民打扮的神甫,五十岁的模样,头发花白,身形瘦弱,话语却中气十足。

克拉伦斯动作一顿,回身看向这神甫。他注视着这个老人的面容,忽然身躯一震,道:“‘圣廷之杖’桑托尔·维基特?!”

彼时长街上的百姓已奔逃尽,摆出纸老虎架子的伪使徒苏文正绕过对峙的双方,沿着染血的道路行走,听到克拉伦斯这一句难掩讶异的话,却不由回头看了看。

然后他愣住了。

他看到正在往刑台上踱步的那个身影,却是在他刚穿越来之时,照顾了他许久的老神父,桑托尔。桑托尔灰绿色的,总是温暖而愉悦的眼眸,随着他的回忆,又在他眼前浮现了。

苏文确实不能忘记,老神父桑托尔的信任与关切。还有,他曾经欠了那一整村的人——

他知道,那一场几乎毁灭了人们家园的暴雨,只是来源于他那一个随手写下的“水”字。

桑托尔慢慢走上观刑台,微微喘着气,说:“奎德城主,可否留下一位王子?”

“留下一位王子继承王位,然后剩下那些平行继承人就不会暴乱了是么?”克拉伦斯冷笑了一声,看向桑托尔,“更何况,你又是用什么身份在与我对话?两百年前,还得多亏了你领队圣廷骑士,要不然圣徒帕特里克还不会被捕处决,诺恩德一族还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我奎德一脉更不会与索恩王族虚与委蛇百年之久!”

桑托尔撩开下襟,跪在克拉伦斯面前。

“自知道自己被欺骗之后,我已经将神力归还了神灵。三十年隐姓埋名在奥科伦城外,我曾阻挡过数百次苔光密林魔兽的侵袭,三十年祷告,我为奥科伦的圣坛,添加过千余次的圣油……”

克拉伦斯恨恨道:“你以为,杀死诺恩德的半神,是你区区三十年能够弥补?”

“我知道。”老人说,“但我曾与先王立过誓,无论如何,守护他最后一丝血脉

。……我可以将灵魂交付你手,并且将两百年前,最后的一个秘密告诉你。”

克拉伦斯沉默了,他暗红的眼中略有挣扎。

杀死两位王子,索恩的平行继承人们就会内斗,诺恩德一族可以趁乱崛起,北方之境他都已布置妥当;夺取桑托尔的灵魂,他可以为荆棘之王血脉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位祖先报仇,以及,获知半神帕特里克·奎德,最终没有点燃神火,殒身于凡人之手的秘密……

这时,苏文已走了回来,看见桑托尔跪在前面,克拉伦斯一手执剑,暗红色的眼眸充斥着杀意的样子,连忙道:“等等!”

桑托尔的视线转向他,看清他独特的发眸,老神父讶然道:“阿尔弗雷德?!”

苏文深吸一口气,走到老神父面前,挡住克拉伦斯的视线。

克拉伦斯挑眉道:“你认得他?”

苏文回道:“不错,他救过我。”

众人愕然。

场面瞬间再变!

索恩人与诺恩德人的宿怨,奎德一脉与桑托尔的夙仇,索恩先王与桑托尔的誓约,符文使徒与诺恩德人的旧交,桑托尔与符文使徒的恩情……此刻都聚在刑场之上!

对小宅男苏文而言,他既不高兴看到战争在他眼下发生,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又不想要奥科伦的诺恩德人被索恩的军团剿杀当场,也不希望桑托尔以他自己来换取双方之间短暂又狭窄的空隙……

这复杂的关系直叫他心内的小人抓狂掀桌,打定注意要是说不动他们——干脆用言灵通通篡改掉!

于是,手执御用神器言灵术的小宅男中气十足道:“我有一个主意。克拉伦斯,两个王子都不要杀,桑托尔的灵魂也留着,索恩人发誓放走这里所有诺恩德人——”

他说到一半,克拉伦斯已冷笑道:“索恩人什么时候会遵守诺言了?”

“我让他们遵守!”苏文毫不犹豫地先甩大话,“我以使徒之名进行担保

。若是他们不放人,我就……就让符文之神抛弃我!”

小宅男不知道这誓言对于一个使徒来讲是多可怕,却是歪打正着,教克拉伦斯微微动容。

苏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还有,把诺尔兰割让诺恩德族人作领地怎样?那个秘密也归你……”

克拉伦斯眸光闪烁,静了片刻,道:“诺尔兰早已在我毂中,又何需索恩王室假惺惺的分封?我从进这城门的一刻开始,就不再打算回去了,即使走了又如何,索恩人转眼就能千里追杀,纵使能逃到第二个奥科伦城,可这世上到底不会有第二个奥维德·赞比尔!”

苏文被最后那个名字堵得失声,嘴唇蠕动了半晌,声线有些低沉地道:“那么你来这里,又求什么呢?”

“我求什么?”克拉伦斯看向飘扬着的鲜红战旗,目光如同洞察一切的火炬,“我求战斗!诺恩德人只会战斗,不懂妥协!我们战斗到有一天,任何国家的法律都不会禁止诺恩德人进入任何地方;所有的酒馆都不会特意列出只有三种苦酒的诺恩德专用酒单;我不用再向七岁的孩子解释为什么他的妹妹被淹死在臭水沟里;荆棘之王的子民不会在出生时就被打下低等人的烙印,在叛徒的脚下卑微地生存!直到那一天了,我再也没有战斗打了,我就会离开;不然,除非沧海填平,圣徒复生,我将一直战斗下去,永远战斗下去!”

他的声音穿透一切阻碍,在索恩的爵士们耳边回响,也在孤军奋战的骑士们耳边回响,也在刑场上永恒伫立的正义女神雕像耳边回响着。

阿尔比恩,一样的天空,一样的土地,一样在神灵注视下诞生的生命们,却总有那么一些,与众不同。他们与生俱来最坚硬的骨头,最顽固的信念,还有最高贵的血脉。

“极端民族主义耶……”苏文嘟囔了两句,眼神微微湿润。他转过身,将桑托尔扶起来,吸了吸鼻子,然后对克拉伦斯说:“好吧,看在大家都是愤青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圣徒复生’。”

作者有话要说:

某点的宅男们没几个不愤青的……于是始终游离在世界之外的穿越民苏小文终于有所触动了……不容易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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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亲有点面生耶,接受调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