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富丽堂皇的内室里,蔡大户绕着圈走来走去,伴随着沉闷而有节奏的笃笃声响,好像在跳蜜蜂的圆圈舞,十分滑稽。

“别敲了,还嫌不够烦!”,终于,他向不远处一位肥胖妇人喊道。

“我日念夜念,求佛祖保佑你,你倒嫌我烦”,身材能装下两个蔡大户的妇人停下木鱼,抗议道。

“佛祖?上次出船前我给他捐了十两银子呢,船还不是照样出事!告诉你那东西根本靠不住!”

妇人有些不解地看向丈夫,“今儿你们同业还不是聚集商量,称颂佛德,坚决抵制朝廷的行动么?”

“嗨,你真是妇道人家,头长见识短!国家有了铜,我们囤积的铜材不就不值钱了嘛!”

妇人好像有些明白地眨了两下眼睛,“那你们商量的怎么办?”

精瘦的男子几次欲言又止,到底忍不过表达的**,压低声音道,“我们同业商量,联合起来,上书若继续拆毁佛像,我们就要集体罢市。看他到时京城断粮断米,如何使得!”

“这样啊?”妇人有些惊疑,“可若皇上怒,一道圣旨下来,把咱家来个诛九族什么的,却怎么好?”

“哎呀,看你那点小胆”,大户又笑起来,“所谓法不责众,他不能把我们都杀了吧?再说,别忘了咱们朝廷里还有官亲戚呢,咱们要是没了钱,拿什么孝敬他们,他们能让咱们吃亏吗?”

于是妇人也面露喜色,大声称赞起自己的相公来。

#8226;

#8226;

此时的万素飞正在焦头烂额中。

限佛行动进行到今日,她面临着可能是最后一波,可也是最严峻的一波反击:富商与官吏的勾结。

两个时辰前得到的消息:京城内数百大户秘密召开集会,打算联合抵制限佛行动,以罢市作为要挟。这个消息与其说是她得到,不如说是有人故意透露给她的。

里头的弯弯绕她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如果限佛运动继续下去,国家可以筹到足量的铜材,重新铸钱行,银铜比例就会恢复正常,他们这些大商所囤积居奇的铜哪里还有钱可赚?所以这些平时勾心斗角的富户们也联合起来,纠结朝中为数不多的崇佛顽固分子,打着神佛绝不可亵渎之类的旗号,抵制限佛。

领头的两个官员来头不小,一位是户部尚书胡,一位是礼部尚书姜元敬。

胡此人专业能力中等稍上,但比起他钻营投机,排挤同僚的能力可就差远了。与曾经的太师徐道一样是历经几朝的老臣,以“数朝天子一朝臣”为傲,自从徐道被打去守陵,他就显得更加“一枝独秀”。

周太祖其实很看不过去他,一度让他“养病”了一段时期,但整个户部已经都是他的人,对新上司百般刁难,阳奉阴违,到了机构瘫痪的地步。毕竟是这种战乱时期,太祖也抽不出时间精力大整顿,无法,又让他官复原职。

在这次限佛行动中,由于大义的名分跟皇帝的态度已经确定,胡在表面上那喊的比谁都响,但万素飞清楚得很,他跟大商们关系紧密,利益相连,这次反击里,绝对是幕后的黑手。

姜元敬则是一位眼里只有礼法的老儒,虽然万素飞认为他沽名钓誉,倒也承认他比胡要强些。起码他对限佛的反对是从头到尾不曾改变的主张,不是随风倒。胡黔与身后的利益集团正是利用他的迂腐、固执与求名,把他也绑上他们的船,作为己方的喉舌。

虽然大势上限不限佛的争论已经辨析得很明白了,但这老头子胡搅蛮缠也让人挺头疼的,要是他真来文死谏那一套往柱子

周荣这个不纳忠言逼死良臣的黑锅估计就算背上了。▋

当然,如果只是两个官吏,并没什么,问题是他们身后还有一群掌控国家经济命脉的富商大户,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尚且能唾沫星子淹死人,这些人真要联合起来罢市,整个京城都得疯了,胡拿这个作为与她博弈的资本,也确实够分量。

这样一个铁三角联盟,打击姜元敬吧,没什么实际意义,白让他得个死谏不屈的名声,打击胡吧,他在暗处,表面上对限佛的不行,没有把柄,打击富商们,面积又实在太大,

如果铁腕镇压,万一对方也同仇敌忾,硬碰硬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对社稷的震荡和伤害不堪设想。

所以这时万素飞就只有四个字:十、分、头、疼。

她揉了几次太阳穴了,可思路还是一筹莫展。

正烦恼,突然外头进来通报,韩殿下驾到。

“说我不在!你看我现在哪有空带孩子玩!”,她没好气地向通报的内监回应。

话音未落,身后却响起一个童稚声音,“素飞姐姐,你不是教过我,说谎不好吗?”

素飞好生吓了一跳,噌下跳了起来,只见俊秀的少年正从她身后的竹帘钻出来,笑道,“通报时间太长啦,我等不及,就偷偷从这里溜进来了。”

素飞让人家现场抓包,闹了个大红脸,而且一看见韩笑那弯弯的眼睛,有点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意思,竟生不起气来,只好淡了口气低声道,“我忙事情呢,你先去找别人玩好不好?”

“我不会烦姐姐的!”,小东西却大摇大摆地坐下,把一摊子东西都铺在地上。

素飞看他玩的自得其乐,想想倒也罢了,让他呆着去吧,她继续愁她的问题。

两下相安无事了一会,韩笑突然开了口,“姐姐,在这里,是不是忘忧宫里所有的宫女都是我的?我对她们做什么都可以?”

一直专心公务对他没反应的万素飞突然笑了,笑得非常暧昧,以至于要拿起茶杯装作喝水来掩饰那暧昧不至于到猥亵的程度。

恩,怎么说也十四了,大孩子了……

“嗯,没错”,于是她答道。

“那就好”,韩笑笑得纯真灿烂,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姐姐,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呃,不要跟别人说。”

万素飞竖起耳朵等着听他说什么,人类果然很恶趣味。

结果她等来掷地有声的一句:“我往她们梳妆盒里放了虫子!”

……金色的香片茶天女散花中……

“姐姐怎么了?我做的是大坏事么?”,孩子上来,忧虑摇着她的袖子道。

“不是,不是”,万素飞一边咳嗽一边安抚,擦着一脑门的冷汗,心想这孩子是不是让韩复那位宠姬下过什么药?生理心理的育似乎都不太正常啊。

“你来看!你来看!”,韩笑见她有所反应,开心起来,拉过她来看他玩的东西。

万素飞定睛一看,一个竹编的竞技场中,有三五只螳螂,她虽然不至于害怕虫子,也殊无好感,韩笑却还卖力地给她介绍着。

“你看,都是好厉害的哦”,他拿草签逗弄着,果然,逗弄到哪只,便凶狠地挥舞大刀上来,其他的却动也不动。

“有一次我没经验,一下把五只都惹了,差点砍到我手指呢”,少年继续说着。

然而万素飞却一下掩住口舌,才抑制了差点出的惊呼,一言惊醒梦中人,这不就是她现在面对的问题可以解决的方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