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一喝起来,这多了谁少了谁就不是大家都会注意的了。

但天擦黑的时候,周荣注意到少了万素飞。

于是他也佯作醉酒离席,趁机偷溜去找。

虽然只有六天不见,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跟她说,酒席上大家都是客套礼节,没有机会。

他在御花园里找到了她,却被她当时的形象吓了一大跳。

“哪来这么多狗?”他眼睛瞪得铜铃大,惊问道。

“京城附近流浪的,我找来喂养——大黄,跳起来!跳起来!”,跟他说话的人手里高提着一串腊肠,底下三五只狗汪汪吠着,乱争乱抢。

“你要办马戏团么?”

“偶尔善良一下不行啊?”

周荣差点闪了腰,悻悻道,“善良的万素飞?你没吃错药吧?”

“跟某立志拯救乱世万民的家伙呆久了,近墨者黑不行啊?”

“那叫近朱者赤好不好?”

“随便你怎么说——扔出去了!跑!快跑!”

周荣突然被如此斩钉截铁地要求快跑,差点就冲出去了,然而还好没有,因为他现被扔出去的是一截腊肠,而一群狗都箭矢一样开始飞奔……

“我说你说话带个主语会死吗?!”他跺脚大叫。

“啊?那个……算我对不起你……你找我有事么?”万素飞暂时摆脱了狗。拍拍双手,搭理周荣。

“我听说……”周荣顿了好久,因为觉得不太好出口,最终找了个中性地措辞,“军营那边,有人欺负你?”

“这消息够灵通的啊”,万素飞拿段腊肠,自己哧咬了一口。大嚼起来。

“然后你怎么办的?”

“这几天,都是让副官去查他们的勤,我没去。”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气,我帮你把他们削了?”

“不用,多大个事,又不是我脱光了给他们看。”

“真不用?”

“要是靠着你。他们更该以为我拿他们没辙了。”

周荣不说话了,半晌,换个话题道,“陪我看会折子去吧,你不在这几天,小喜子回来了,倒是照例的乖巧,可惜,没你在身边,听我看折子时几句牢骚。觉得有点不习惯了。”

“你都是一个人嘟嘟囓囓牢骚,谁杵在那不是一样?”

“那不一样。你说了半天,至少希望有人听得懂吧”。周荣借点酒劲,用肩膀偷偷一下下撞她。

“行了行了”,万素飞被他烦死,瞪一眼,打声唿哨,将剩下的肉食丢进一旁一只大笼子,趁狗儿们又一拥而入,锁了笼门。拍拍手道,跟周荣去承乾殿。

周荣这下得意了。连六天的牢骚一起出来,仰靠在雕龙椅背上,把嘴弄成地包天的形状,向上长长吐气,“户部地折子是一张接一张,当朕是大罗神仙,吹口气就万事如意?”

“看看,看看!这张,是跟兵部抢粮的,今年又有两地天灾,要求赈灾。可粮草不储备足了,怎么能随时征讨出兵。”

“这张,是国库赤字的。朕难道不知道赤字么,可那兵一出去,就跟烧钱一样了,这帮老头子光会鬼吼鬼叫的,倒是想个办法出来!”

“这张”,他继续狠道,“是说市面上铜钱不足,导致铜钱严重升值,原来一两银兑换一千文,现在黑市上能到五六百文,钱庄纷纷抛银买铜,以期暴利,但老百姓买东西,还是要用铜钱,造成许多地区物价混乱,有的地方甚至无法交易。这又是怎么一档子事?罢了罢了,没有新铜矿,这问题解决不了的。”

万素飞听他这些话,一言不。就像周荣自己说地,这是牢骚而已,带兵打仗,还能玩些虚虚实实的计谋,粮与财这样的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想诈都诈不来,问她,她也只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罢了。

周荣闭眼揉了揉眉心中间部分的鼻梁,叹道,你把户部的折子捡一边去吧,今天朕不看了。

素飞依言做了后,周荣使手摸摸索索,拿上去一本,没想到,才扫两眼,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从无奈一下变成火。

“这又是什么混蛋折子?!又来栽赃陷害那一套?把写的人抓来,先打个三十大板再说话!”

素飞迅瞄了一下内容,折子是后宫来的,大意是说郭昭义的侍女采芝是某禁宫侍卫的亲生妹妹,借着这层关系,郭妃与该侍卫走得很近,又说按照推算,有喜地时间正是周荣出征前后的半个月内,未免太巧,因此请皇上明鉴之类地。

“算了,皇上”,万素飞合上折子道,“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不理会就好,真要打了,两边各执一词,闹得大了,更不好看。”

“有理”,周荣叹口气,“我也就说说,你再给我换一本……”

金殿上两个身影忙碌直到深夜,此时,他们还完全预料不到,不想闹大的事情,将会以完全意外地形式,闹得不可收拾……

三月二十日,入夜,归营号响起。

刀疤听到自己的营房门上轻轻叩响。

“妈的,还敢来啊?!”地上豁嘴跳起来一句,“那话咋说来的?好了疤痢忘了疼?”

“兄弟们,还跟上次一样,玩不死那臭娘们!”没脑热情高涨地附和。

刀疤心里一动,寻思着似乎有点不对,那臭女人心眼那么鬼,真就送上门来吃第二次亏来了?

但他来不及想好哪里不对,门就被打开了。

目光从一堆光着的膀子上穿过去,可以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万素飞,银灰的面具熠熠生辉,如假包换的万素飞。

而面具之外地脸,是笑着的?非常得意那种笑?

他地目光开始从上往下落,最终停在万素飞手里。

那手里牵着一把缰绳,每条缰绳扣紧一个嚼子,每个嚼子扣在一条狗嘴上,灰的、黄的、黑的、白的……潮水一样。

然后那手突然松开了……

……

万素飞闪出门外,用关狗笼子的度关上了营房的门。

“嗯——”,她伸长脖子,深深吸口野地里清冷的空气,侧耳听听屋里的鬼哭狼嚎,终于满意地诗兴大,“《江雪》、、柳宗元……千山鸟飞绝、万境人踪灭……”,拿手指勾勾记事,踱着方步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