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十天,周军意外地安静,驻扎在五里之外,一次冲起。

倦怠的细丝蔓入守军绷到极紧的神经里,即使一再提醒大家不要放松的万素飞也不能完全免俗。

他们是打算退兵,还是做长期围困的准备?抑或另有蓄势待的谋划?,她根据形势辨析着这三种可能,但难以做出明确的判断,故而去找韩笑,想让他再召集一下文武百官,听听大家的意见。

踏着薄暮徐徐行进,到宫门前,却正看到一对父女出去。

“卢侍郎的夫人不是好好在世么,就算不在,还有一府的下人伺候,怎的出来老要带着女儿?”万素飞走进屋里,第一句没提军务,而是随口问道。

韩笑吃吃地笑起来,眼角弯得小狐狸般。

素飞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结果冷不丁才现似的,韩笑竟然已经跟她差不多高,看得出实际年龄来了,身形拉得更为修长纤细,下巴的棱角尖尖显现出来,一切似乎都按最和谐的比例成长,五官搭配依然几近完美,唯有笑眼中的神气略有改变,由小时的乖甜里渐渐带出一种魅秀,如果说以前他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孩子,现在就是她见过的最俊美的少年,倘若一个人骑马上街去,只怕也会引起满楼红袖招的场面。

她眨眨眼睛,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没好气地将手上案卷放得咚地一响。

于是韩笑笑得更不怀好意。过来从后面抱住她地腰,嬉皮笑脸地道,“吃醋了?”

“边去。我来跟你说正事的!”万素飞去掰他的手,拿正事来做挡箭牌,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微红。

突然觉得当她以丑怪面目出现时,周荣对她还算不错地了,大概人就是这样的东西,生来带着好美恶丑的本能——君不见多少面目平凡的贤妻操劳半世,比不上年轻貌美的人儿手指一勾。即使理性如她,在与这样一张面孔如此贴近时。心里也不禁乱跳了几下。

韩笑却不理她,更粘上来,将她抱得微微有些屈身。然后惬意地把下巴卡在她肩上,“就是吃醋了嘛。真开心!”

素飞从短暂的失态中恢复,推开他冷笑道,“我这就去给你把人叫回来,当面给你们说成美事,你看我要皱一下眉头,就不姓万!”。说着。作势就往门外走。

这次轮到韩笑着慌了。拉拉扯扯半晌,把实话自己兜出来。“那丫头懂什么,还不是她爹的意思,老把她往我眼前凑合罢了。”

“哪有”,万素飞得了便宜卖乖,开始摆弄指甲,语调阴阳怪气,“我看你俩也挺合适的。”

“胡说,我怎么可能看上那种女人!”

“怎么不好了,年纪又相当,出身又不错,长得又不丑……”

韩笑打断了她地调侃,有寒光从眼中放射出来,冷笑道,“你该知道,愚蠢是世界上最大的罪行,而那女人罪大恶极。”

万素飞打一个冷战,也没心思再胡搅蛮缠下去。

这样说让她心里不太舒服,芦笛只是天真单纯而已,人还是不坏的,何况世界上有那么多不聪明地人,难道说都是罪过吗?但另一方面,她又完全能理解这句话从韩笑口中出来的意义,而她自己,或者也在某种程度上赞同着。

不过这点矛盾地情绪只持续到韩笑再次搭上她的脖子,他神色软化下来,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姐姐,你应承句吃醋又怎样啊,你爱吃的东西,我叫御厨变着样给你做,你不愿意搬到我那里去,我也从不曾强过你,可你到底,连哄哄我都不肯……”

素飞的动作一滞,微扭过头去看他,只见桃花潭水般一双笑眼中,说不上一种幽幽的意气。

她心里突然有点乱。

不管韩笑对敌人如何阴狠,对她,真的挑不出什么,起码体贴周到上,以前地某人是没法比地。

一直以来地选择,都像是一刀砍过来不得不先躲开再说,而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回头是难了,可往前看,真能一辈子只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么?

不知道,唉,又想远了……

万素飞拢了拢头,像把飞散地思绪整理回来,去捏捏他的脸,柔声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当什么真——本来想打完仗再跟你说,那丫头跟朝中有个将军家的孩子私定终身来着,两家大人偏偏又不合,还想托你开口成全他们。

“这是好事啊,若做了亲家,两家大人关系也没法不变好吧”,韩笑听了笑起来,“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说起来我们熟得很,正是佘牙”,万素飞也没心情卖关子,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讲了。

然而,说着说着,她却现韩笑的表情越来越古怪,眉头从舒展到深锁,似乎在考虑什么。

“怎么了?”她不由问道。

韩笑还未回答,一阵疾风惊动了两人,连滚带爬闯进来一名军士,“报、报、报……周军攻城——”

万素飞心里本来还说,现在是晚间,攻城一般都是希望敌军不备,既然已经被现了,就该不足虑,但当她快步赶上城头之时,这一想法被完全颠覆。

城下北门外的平原上,每隔一丈燃起一团硕大无朋的篝火,好像一堵火焰的篱笆,将夜色的黑暗与秋日的寒凉都逼得尖叫着逃走,半个天空在火舌上方摇荡,天地间只余一片通明。

借着这光芒,能看清每堆篝火后面布置了一辆投石车,有**上身的兵士正在将什么从火堆中铲起,放上投石车的巨兽之口般的投勺。

那是什么?石头吗?万素飞嘴唇因惊讶不自觉地张开,脑中激烈地运转与排除着。

不,不可能!

别说他们上哪里找这么多这么大的石块,看军士持铲的样子,重量也不对的!

那是木柴?

也不应该,明明知道云贺是一座石城,火攻不会有效,周荣何苦白费这个力气?

正想着,数十个巨大的火团已经凌空飞起,向城头灭顶压来。

“备——”,万素飞的喊声在千钧一之刻响起,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从飞行的弧线,能看出并不是很重的东西,于是数十张大盾在同一刹张开,准备将这些火球弹击出去。

火球撞在盾牌上,好像陨石撞击地球那样爆璀璨光芒,纵然战争是带来死亡伤痛的东西,在某一刻它仍拥有令人惊叹的壮美。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火团没有弹射,而几乎都在盾顶爆裂开来,带着红热的碎絮,像一场流星的大雨般坠下。

当万素飞看清那是什么,一手将另一拳握得咔地一响,以近乎嘶吼的声音啸出一声“周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