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疯一样向前冲去,带得万素飞东倒西歪,爬不起

鼻中尽是血腥味道,耳中充满人喊马嘶,眼前大部分的情景是黑甲的武士追逐棕甲的骑兵,赶上去,就是一刀平过,血如涌泉,偶尔也有甲的军士反击,将枪尖送入黑甲的间隙,同样带起一道红光。

她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她的立场,究竟在哪一边的?

哦,她哪一边也不是,她是袖手旁观的人……

可为什么,无论哪一边倒下,她都感到心中一阵抽痛?

万素飞觉得脑子迟钝得更厉害了,这些问题,都似乎才有一点眉目,就有一泼从天而降的血雨,让她觉得从头到脚整个一悸,然后就忘了刚才想到哪里。

所以,她只有木然地继续东倒西歪,直到车厢上中了六箭,辕马死了一匹,脱缰一匹。

剩下的两匹完全炸了毛,惊吓得向不同的方向冲去。而摇摇欲坠的车厢终于被这强大的冲力撕扯,彻底散架,一边的车轮转着圈飞上天空。

万素飞也被甩了出去,落在一个斜坡之上,便不由自主地滚了下去。

她挣扎着爬起来时,现这是一户废弃的人家,焦黑的土墙墙头,墙角还倚着一些旧物。

滚下来一路也有杂沓的马蹄印记与肚破肠流的尸体,但相比之下,惨烈的程度已经远低于方才的稠密。

原来,也许因为她福大命大,也许因为她穿着毫无威胁的女装,也许因为骑兵的作战都是过马一刀。她的倒伏反而成了不那么容易被杀地理由。总之。她那辆破破烂烂地车仗竟然奇迹般地于乱军中穿行,越过了大片的混战,现在这算是战场的外围部分。

不管怎样,这里总算稍微安静一点,土墙挡住血红的视线,将生死的威胁稍做隔离。

万素飞却不理会外边的厮杀,整个人似乎完全沉没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没有介入,这次她没有介入啊!

她抽回了手,哪一边也没有帮忙。

可为什么,那些在乎的人。还一个个在眼前倒下,那些鲜血,还一股脑喷溅在她脸上?

斜倾的水缸中有一底剩积的雨水,她挣扎着爬过去。

她很渴,但没有去喝,而是搂起来一把把地洗脸。好像洗去血污,就洗清一切过去似地。

水马上就红了。连缸底那点青苔都染成褐色。

红色的水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倒影。

万素飞赫然转过来,怔住,面前一名高大的武士,黑色的面甲下看不见表情。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显得从雪亮刀锋上流下的蜿蜒血迹格外刺眼。

他一步步向前,万素飞本能地向后退着。

“你要钱吗?”,她有些颤声地问。一边从身上摘下韩笑给她的那些劳什子饰,琳琳琅琅地扔出一条细线。

然而很快她意识到自己错了,男人俯身把那些细软捡起来,却没有离去,好像得到骨头地狼,依然步步进逼。

万素飞褪得只剩左手那枚并非纯金的镯子,捂着开始犹疑。

可是,等等!

有什么念头从另外一面突如其来地进入她地脑海。

他是周军!

她不是也想跑回周国,只是韩笑监视得太严密才放弃了的么!

而此时,他自身难保,失去了对她的控制!

这种时刻也想不了太多,她找一块还看得出本色的衣角用力擦了把脸,向那来人喊道,“我是万素飞,以前突骑营的统领,你认识我吗?!带我去见周荣!!”

然而,战场之上

以衣甲区分阵营,她标志性地面具又已经失去,那名周兵几乎在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就判断:她为了保命在说谎!于是完全没有理她,提着刀就扑过来。

万素飞看到他眼睛的一刹,她确定,那是杀人地光芒!

……

……

轻微的弓弦响。

然后很细的一声“滋”。

血线从男子的喉头慢慢溢出,最后喷成一条小箭。巨大的身体,随之轰然倒塌。

万素飞看着袖中的暗弩,整个人恍惚如梦。

她杀了周军……

她居然杀了周军??

她抱住头,一种非常非常讨厌自己的情绪弥漫开来。

从最初那时候,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活下来,某种意义,已经是背叛了。

可是,既然留在韩国,享受这里的尊奉,身边的人也都是韩国的立场,她又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尤其是韩笑对她那般的维护,让她一时心软便走了嘴。

这些都让她没有面目回到周国去。而刚才,更是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想要回周国的一点努力,却最终演化成穿着韩国的衣甲,亲自动手,杀了周兵……

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决定旁观又坚持不住。

怎么做,怎么都是错的。

因为这些过错,刀疤死了,突骑营没了、周荣也许这辈子见不到了、现在韩笑也不知怎样。

剩她一个人,在这无边的战场上,脑袋随时会被砍下。

心心念念的报仇,没有比此时更像一个笑话……

断片的思维在脑中飘荡,怎么想都绝望得没有一点阳光,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向她压下,那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

很累。

什么都不想再去面对。

不做选择,就在没有对错。

……

来一个人吧,来一个人吧!

周军也好,韩军也好,对哪一面,她都是无法坚守的人。

一刀,就一刀。

她在心里模拟地想着,刀锋是如何切入她的脖子,鲜血是怎样喷射出来。

而这样的想法竟然不是使她感到畏惧,而是痛快。

很久很久之后,当万素飞老得躺在病**,回想一生。

戎马倥偬,万水千山,一辈子不知经过多少艰难险阻,绝处逢生。

可她始终认为,这一刻,是她与死亡最接近的时候。

那是心理上的接近……

漫天黑暗中,突然有一点蹄声传来。

难道,她就要心想事成了?

万素飞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睁开眼睛,从门口望出去。

跌跌撞撞进来一个男孩子,袍甲张乍,有血点不断洒在黄土的地上,肩上斜插一支箭矢,染红的白色羽毛随喘息剧烈颤动。

“王妃,可找到你了!”他闯进来,突然滚鞍下马,伏地而拜。

当万素飞看清他的脸,空洞的眼珠略微轮动一下。

断断续续的思绪联系起来

哦,他是她的护卫……因此在千军万马中找来……

即使在这样的颓败中,她也有一丝想要大骂的情绪:你***死心眼!

当然表面上,她什么也没有说,骂人也是要力气的。

佘牙过来搀扶她上马,脸上满是笑容,为终于找到自己的目标而高兴。

但很快,他笑不出来。

因为他现,面对的是一个毫无求生意志的人。

他要找的人目光正没有焦点地落向远处,喃喃道,“你一个人走吧,我……哪里也不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