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仗打得真漂亮!”,周荣在前厅处理完事情,走向后堂用膳的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步都比平日快了三分。

“皇上英明!”

“你没看韩军那个,佘,佘什么来的,小兔崽子,瞪着朕,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似下雨天的青蛙,真笑死朕了……”

“皇上英明!”

“其实,那孩子也算不错了,可行军打仗哪能光凭蛮力,有道是‘上兵伐谋’么,他要想独当一面,还要历练个几年呢!”

“皇上英明!”

“你们就不能换句别的?”,周荣突然停了脚,开始回头环顾几个点头哈腰的内监,对牛弹琴的感觉真是让人大大扫兴。

结果是异口同声的“皇上圣明!”

周荣撇嘴叹一声,悻悻放弃了努力,这帮子内监本来不懂军国之事,有的也许连他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又怎能接上话。

这倒让他格外注意到能够交流那个人的缺席,于是怪道,“万素飞呢?”

“万大人说身体劳累,早早回房歇息去了”,小喜子出列应道。

“怪了,往常打下新城,她满场飞到半夜,也没见过叫累的”,周荣坐下来,向小喜子道,“去喊她来一起吃,说朕有话要跟她说。”

小喜子去有片刻。带了人回来。

“皇上找我,是为战利分配地事情吧?”,来人施礼,入了坐,问道。

“恩”,周荣目光全集中在手中的一只虾上,应着。

“依我看,这城打下来韩军也算出了不小力。现成掳到的金银皇上不妨大半偏着他们赏赐。”

几个小太监听见这话眉头都有点轻皱起来,大好的真金白银,干嘛要给别人。

周荣却不说话,满脸都是笑,小心翼翼剥出珠圆玉润一段虾肉,放在万素飞碗里。

“按说城打下来分配权在我们。韩军的军士现在一定在最失望的时候,若这时给他们赏赐,是意外之喜,一点金银就能收买到很大的人情,何乐不为,对外头也显得咱们大度”,万素飞继续说道。

“那咱们留什么?”

“咱们留文书资料啊。这里的人口户籍、贸易往来、战备技术记录,有了这些,还怕没有金银不成?”

“你跟朕想一块去了”,周荣大笑起来。抚掌道。

然而,那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便渐渐地收束在脸上,变成一脸惊惧。

因为他看见。万素飞地筷子不停戳在碗边缘的桌面上,出笃笃的轻响。

如果她不是想故意表现无礼,那就只能说明:她看不清楚,或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臂!

抬头细看,果然,她今日的神色异常得很,双眼无神,脸上却有奇怪的红晕。

“你怎么了?让朕看看”。他突然抓住她地手。

“不妨,大概累了。歇一天便好”,万素飞笑笑,尴尬想要收回,腕子却被周荣紧紧扣住,将袖口一把撸到肘处。

这个唐突的举动本来差点令她暴喝出声,但即便眼中是双影,也能大概判断周荣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声,知非善事,呆在当场。

“几天了?为什么不说!?”,周荣指着她雪白手臂上大片梅花一样的红斑问。

“三四天了吧”,她有些惴惴地回答,“以为是吃错东西的小疹子,哪里那么娇气。”

气氛沉默了两三秒,周荣突然站起来,放下她向外大喊,“宣军医,各营排查,军中是否爆梅花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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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沓的军靴声响了整整一夜,终于响到了周荣的议事大厅里。

“禀报皇上,各营排查完毕,共有七百五十一人体有明显梅花斑迹,另有四百三十八人有疑似病状,共计一千一百八十九人!”,传令兵砰然下跪,一字字揪动人们心尖。

一千多,周荣心里小小松口气,不幸中万幸,算是现的还不晚。

他顿一顿,道,“将军医全部宣召过来!”

须臾,军医全到,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事情,一位中年军医先急切开口,“皇上,这是梅花疫,此病相当少见,又相当特异,本身不致命,可得上它的人,体质会急剧下降,就极容易再得上其他的病,而症状亦会比平时强烈许多,染疫地人,倒有多一半是死于风寒、疾这样寻常病症的……”

周荣心说,这个不用你告诉我,但面上总不能表现出来,只摆摆手,打断道,“这些不必说了,现在地情况,叫各位爱卿前来,是想听听有什么法子。”

“此病传染性强,大夏时有一次,是将染疫军士全部活埋,用火……”,一个年轻医生还没说完,现被周荣狠狠瞪住,忙倒吸口气收回舌头,转弯道,“臣,臣只是说以前的事儿,给大家做个参考。”

不过这件事倒真有提醒作用,又一名三角须地医士出列,“若将染疫士卒坑杀,自然有违仁义,微臣以为,可将他们集中起来,送往后方某个城池,一来便不会传染大军,二来他们也可以好生调养,尽早病愈。”

此言一出,得到了七嘴八舌的附应,最终周荣重重点头,“事不宜迟,就照此办吧”,于是下面一阵忙乱,又去安排。

“就平章吧,朕记得那里”,下属将几个备选城市送到周荣眼前,周荣稍加思索,使朱笔圈住其中一个。

平章是离建业不太远的一座小城,风土清新,远离战线,适于休养,更重要的海边特产一种灰泥,对疫病恢复十分有效,将染病的军士集中到那里去,应该是最好不过了。

做完这个决定,周荣长出一口气,揉揉眼睛放下文件,这样突的一个事件,总算是找到了大概的处理方法,令人揪紧的心略略一松。

然而,他刚坐下去,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跳起来怒道,“江轩呢?!身为水军都督,出这么大的事!一夜朕连影子都没见他地!!”

几名前来禀报的兵士对视一眼,半晌,挤了一个出来,怯怯道,“江大人,江大人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