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小海芋仿佛感觉到整个不断流逝的时间突然一下子停住了,她的脑海中格外空明,五感全都被阻塞了起来,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自己胸口一起一伏的“噗通噗通”心跳声音,情绪极度紧张之下,眼前便产生了自己做出哪一种选择之后会遭遇到何等人生的画面。

真的……真的要让……要让自己来决定自己的人生吗?人生中第一次将自己的命运牢牢掌握在手中的小海芋,突然间生出一种很陌生的感觉,证明自己确确实实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并且可以随着自己的意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在乎别人的眼神目光,不必去顾及会不会有被人殴打恶骂的后果,安安静静地思考,心平气和地生活。

“我……我没有家,我……不……不想回去!”

迟疑了许久的时间,小海芋口中才缓缓地说出这两句话,原本显得无比兴奋,充满了生机活力的双眸,这一下子变得黯淡不少,恍若是勾起了内心深处什么悲伤的记忆。

的确,家这个字,在她口中说出来是那样的陌生,似乎原来在家里的记忆都被自己埋葬在心底最深处一般,好长时间都没翻出来过,这时候蓦然将它揭开,不由得有种生疼的感觉。

温暖的家,严厉中带着疼爱的父亲,温柔慈爱柔中带着些许坚强的母亲……这些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都会觉得再平常不过了,就像是每天吃饭喝水一般。可能只有别人说起的时候,才会在心中过一遍,感念一下家的美好,父母伟大的爱,但也仅仅是这么几秒钟了,过了这几秒钟的时间,那些从心底浮起,让他感动的念想便会再度沉寂下来,接着该干什么干什么,该想什么想什么,就仿佛是向那宛如明镜一般的湖中扔一粒石子,开始的时候是会出现一圈圈的涟漪,但过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再度恢复那种平静。

可对于小海芋来说,“家”,这个看起来很温暖的词,此时却是充满了痛苦,大约在六岁的时候,她就亲眼看到姐姐被父亲抱走,虽然那时候她并不清楚姐姐到底是去了哪里,再也没有回来,可那种依恋依旧的亲情,在被强行割开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她从来都没曾体验过的好像要将整个心都撕裂开的痛苦。

然而这一次并不只是姐姐消失不见了那么简单,父母之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不,不能说是冲突,准确来说,应该是父亲对母亲的百般殴打凌辱,那时根本没避讳她的画面,到如今依然历历在目,母亲满脸泪水地抱着父亲的大腿,似乎是在苦苦地哀求着什么,但却被父亲毫不犹豫地甩起一脚踢飞,然后好像还觉得不够一般,猛地一下子朝着狠狠落在地上,被摔得一下子缓不过来气的母亲身上,接着恍若兽性大发,双眼赤红地将母亲身上的衣服疯狂地撕开,这一过程中,一旦察觉到母亲稍有反抗,便一个重重的耳光过去,直到空气中传来母亲那低沉,伤感,蕴含着无穷无尽悲痛的啜泣,和就像是一头畜生一般,不住地在她身上耸动肉体,传来啪啪肉体撞击声的父亲……

两年之后,因为父亲长时间的虐待,母亲最终也承受不住,奄奄一息地躺在**,就这么逝去了,这是小海芋自从有意识以来,第二个彻底,永远地离开了她的亲人,而且,也是她在这个并不是家的屋子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亲人了,至于那个畜生一般的父亲,在她那小小的心中,根本就连一丝亲情的联系都没有,甚至连陌生人都算不上。

母亲握着她的手走的那一晚上,小海芋也整整哭了一晚上,这狭小黑暗,只有着窗外那皎洁月光照进来的房间中,她第一次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憎恶,她不理解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能和父母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一起生活地那么幸福,似乎一天到晚,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容,但自己却只能在这被孤单,害怕占据满了的房间,充满惶恐地等待着父亲的回来。

天色渐渐变亮,照进屋里来的,不是那让人感觉到浑身暖洋洋的日光,而是一个高大的阴影,正是在那种最底层,充满肮脏的赌场和妓院整整玩了一晚上,彻底花光了身上所有钱,神智都被酒色财气弄得有些不清楚的父亲,那满身的腥臭酒气,含糊不清的话语,丝毫没有顾忌的暴打,歇斯底里地发泄心中的邪恶欲望……

这一切让小海芋就连回忆起的时候都不由得颤抖了几下的记忆,也在最后被父亲粗暴地用冷水冲洗了一个澡,擦干净脸,带着满脸祈求的卑微笑容,卖给浓妆艳抹的老@鸨那一刻,走到了终结,被老@鸨牵过去的一刹那,她望着那个从老@鸨手中拿过几个蓝晶币,都没有再回头一下地再度走向赌场的父亲,心里是如此的淡然,甚至连一点悲痛都没有,或许,那种悲痛,真的在这么几年当中,已经完全充斥到了小小的心中,却再也感觉不到了。

“小海芋,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没事儿的,你今天不回家也没事儿的。”

突然间看到小海芋那张原本充满阳光明媚的小脸,一瞬间像是枯萎了的花朵一般黯淡了下去,林火即便不知道自己刚才所说的话究竟是勾起了她什么样的回忆,但毫无疑问的一点是,这些回忆绝对是充满痛苦与悲伤的,不然面前的小海芋也不至于一下子失去了眼神中所有的光彩,脸上带着一股挣扎的表情,沉浸到无尽的心灵世界当中去。

这种充满痛苦挣扎的表情出现在小海芋的脸上,让一旁的林火都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痛,仿佛也深刻地感知到她内心中的难受,情不自禁地就升起一丝怜爱,潜意识中双手轻轻往前一伸,紧接着一揽,便将小海芋整个柔软娇小的身体揽在了怀中,右手掌带着些许热气,轻柔地在小海芋滑腻的后背上来回抚动,希望她能顺利从那种悲伤痛苦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没……没事儿了,少爷,小海芋……小海芋……已经……没有家了!”

说到最后“没有家”那三个字的时候,小海芋柔弱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些许哭腔,只是在晶莹的眼泪真正从眼角掉落的那一刹那,她小小的心灵彻底地轻松了起来,恍若一直以来牢牢压在她稚嫩肩膀上的重担被一下子甩开了一般,代表着她与以前那个充满痛苦,甚至连想想都觉得心里生疼的回忆完全割裂,虽然那个回忆中还有着那么一丁点儿幼年时的快乐,但那些不堪承受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庞大了,她不想去承担,也没办法再继续承担下去。

“没有家,没有家的话,如果你相信我,我之前已经说过,会尽自己的全力帮助你的。”

也许是从心底发出的一种怜惜,林火看到小海芋,就产生了一种像是看到自己的妹妹一般的特殊感觉,因此从来就很少说下承诺,但一说下就必定会做到这承诺的他,这一次罕见地给了小海芋一个承诺,一是想让面前的小海芋安心,二是也让他自己坚定起来,要按照承诺中所说的,尽力帮助这小海芋,找到她未来人生的正确方向,寻觅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恩……少爷……小海芋相信你,但能不能先松一下手,小海芋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满面通红的小海芋被林火牢牢地抱在怀中,想挣脱却又有些不敢,生怕引得林火的不快,只能扭动了一下带着淡淡幽香的脖子,轻轻地在林火耳边支支唔唔地说出了这番话。

“哦……好,我也是情不自禁地就做了这个动作,希望你不要见怪,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少爷了,我本名叫做林火,你可以叫我林哥,不过我……现在用的是化名张林,来这海外十六岛的珊瑚岛和丽水岛做海外贸易生意的。”

在那明镜岛上做了几个月的掌柜,对于人情世故林火也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因此这时候虽然颇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并且考虑到这小海芋很可能是有着极为惨痛的经历,林火也没有骗她,直接就将自己的真名给说了出来,不过料想小海芋这般一直呆在珊瑚岛上,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外界的孩子,定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好的……林……林哥哥。”

宛若黄莺一般动听的声音让人甚至都有些沉醉了,并且这声音纯净至极,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成分在内,林火听得只觉得全身四万八千个毛孔中都透着一种无比舒畅的感觉,这一刻,他当真产生一种错觉,单单是为了这么动听的一声“林哥哥”,他就有着要给小海芋后面的人生无比幸福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