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当大哥……”我泣不成声,只能紧握着他的手,当啷一声,一只黑黝黝的木笛从他的袖中掉了出来,我捡了起来,“伯当大哥,你曾说,要将這只笛子赠于你心仪的女子,告诉我,她是谁?我一定帮你完成這个心愿。”

“呵……明,不,不用了……這笛子原本就是要……”王伯当的眼里闪过最后一丝温暖,而后他轻叹,那一声叹息惆怅而幽怨,飘于风中,消于无形。

“伯当大哥!”我搂着他已冰凉的身躯,久久不愿放手。

我与他,曾月下相邀,他吹笛,我舞剑;他挥毫,我泼墨;评画对酒,共论天下大事、治世宏愿,一幕幕历历眼前,一声声如泣如诉。高山流水,高山依旧,流水却已长逝,茫茫人海中,知己再也难觅。白衣神箭,唯其一人,神采飘逸,至死无悟。

愚忠,是王伯当一生的悲剧。

第八十五章刻意

悠悠笛声吹起,极低极细,盘旋回转,却只呜咽了几声,便停止了。

我坐在秦王府的凉亭中,放下手中那只乌黑发亮的木笛。李世民已下令厚葬王伯当,如今只剩這只笛子。秦琼得知這个消息后,悲痛欲绝,但這次我却无力排解他的痛楚,因为连我都深陷在失去好友的痛苦中,难以自拔。

我长叹一声,抬头看去,亭旁有个小小的水池,几条小鱼嬉游其间,使水面不时泛出层层涟漪。

“明,怎么不吹了?”身旁的长孙无垢柔婉地开口。

我无奈地笑道:“我并不擅乐,只是凭感觉吹奏。”

“乐曲的好坏,心境为首,其次才是技巧。”长孙无垢轻甩了长袖,你的笛声如歌如诉,低回黯然,别有一番意境。“

栏上的香炉静静飘着香雾,一架古朴的七弦琴搁在石桌上,微风扬起长孙无垢的湖蓝色裙裾,她十指轻拨,琴声铮铮,听似平淡无奇,却能触动听者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使人情不自禁地平和心绪,远离尘嚣,将所有的烦躁弃之脑后。

长孙无垢悠悠问道:“世民又去了天策府?”

因李世民东征洛阳大胜,功高无双,李渊特封他为“天策上将”,位在亲王公爵之上,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增邑二万户,准其开立“天策府”,自行设置官属。李世民便在天策府西开文学馆,聚集房玄龄、杜如晦等十八位学士,及众多能人志士,府里可谓猛将如云,谋臣如雨。李世民一有空余时间,便来到文学馆中,和各位学士一道讨论典籍及治国之道,直至深夜,他已经许久没有回来秦王府了。

“嗯。”我低头抚弄着手中的木笛,李世民忙于政事,又不肯让我插手帮忙,我只能一直留在秦王府中,已经有许多天没有见到他了,這些日子陪伴着我的反而是长孙无垢,我们时常在一起聊天解闷,心倒是愈发的贴近。长孙无垢虽然不曾在我面前抱怨过,她从来都是温婉以对,看着总是优雅高贵,但她的心中也是有怨的吧?因为她的忧郁偶尔也会泄露于眉梢眼角。

想到這,我不由地自嘲一笑,我终于也真正明白一个女子遭丈夫冷落,独守空闺的凄凉了。

“听说那刘黑阀起兵了?”长孙无垢又问道,“我对這事不甚了解,你可以和我说说么?”

“嗯,本以为天下已基本平定,四海之内均已归顺大唐,不料窦建德的旧部拥立漳南的刘黑闼,大肆招兵买马,起兵反唐。而各地的窦建德旧部得知后,纷纷起兵,争杀大唐官吏响应。刘黑闼兵势大振,接连攻陷毛、定等州,所向无敌,仅半年时间,已完全恢复当年窦建德的领土。”我略一颔首,长孙无垢当然知道妇道人家不可商讨政事,但她对我却没有這样的忌讳,“刘黑闼又向突厥称臣,突厥的颉利便派了二千铁骑前来助战。而唐皇最初之把刘黑闼当作一小撮作乱的土匪,先派李神通、李孝常去平定,不料却大败而回,只好再命其他大将前去应敌。”

“明,你终日都在府中,从未出门,为何這些事情你会知道得如此详细?”长孙无垢先是点头,转而疑惑地问我,“无须出门便可知天下事,确实让人称奇。”

“呵……”我抿唇轻笑,并没有打算回答她。

长孙见我笑而不答,便也没再追问:“对了,那个突厥公主,阿史那燕,她最近都没有来纠缠你么?”

“唉,无垢,你言下之意,似乎很期待她来纠缠我?”我托着下颚苦笑。阿史那燕也随着我们回到了长安,李世民将她安置在驿馆里,但她仍不死心,三天两头跑到秦王府来找我。

长孙无垢蹙眉说道:“我听说,她這段时日与太子走得很近,太子似乎时常约她出去。”

“怎么,莫非你怕燕儿被太子勾搭走了,而冷落了我?要不我明日便去找她好了。”李建成与她走得很久?我心中一动,嘴上却忍不住打趣道,“是不是我被她虏回突厥当驸马,你才会高兴呢?”

“呵……什么驸马,”长孙无垢掩口轻笑,“你呀,莫非真的忘记自己是男是女了?”

我无声叹息,如今我已住在秦王府里,仍固执地穿着男装,不肯嫁给李世民,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但這样的举动,无疑是自欺欺人。

“明,你打算這样过一生么?”长孙无垢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你为何不愿嫁世民为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