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立刻一凛,怨恨?刘文静为何会有這样的目光?他怨恨的又是谁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渐渐有些明白了。攻下长安后,李世民便收罗门客,广集人才,身边才俊无数,比起在太原时的盛况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一来,李世民当然就疏远了刘文静,两人已不是当年在晋阳时那般的心腹密友了。而刘文静在李世民心中的位置也慢慢被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這三个人所取代,這怎能叫他不恨?!李世民固然不再是昔日的李世民,而刘文静恐怕也不是当年的刘文静了……

古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伴在君王左右,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与刘文静在太原早有交集,也算是旧识了,多少有些情份在,想到這,我不由对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我军前进如此神速,王世充自知无法抵挡,所以才将兵力收缩到洛阳一城,就是要借住洛阳城墙的坚不可摧来抵挡我军的攻势,”刘文静也觉察到我正看着他,他对着我苦涩一笑,而后才开口说道,“王世充此次用的计策正是当年他用以对付李密瓦岗军的‘拖’字诀,目的就是为了等我们锐气尽丧后再一举歼灭。我军此时也是疲惫不堪,人心厌战,倘若我们在此与王世充耗下去,恐怕很快就会发生发生军士甚至大将逃亡之事,后果不堪设想,不如速战速决……”

我暗自叫糟,刘文静啊,刘文静,你想出谋邀宠,也该挑个好点的主意,怎么能说出這样动摇军心的话呢?

李世民一听刘文静這话,果然瞬间就变了脸色。

“刘先生说的对,是啊,若长此下去,”而一旁的李元吉在這个时候却在旁火上添油,“军士必定会疲劳,军心也有些涣散。要不就休整,要不就先班师回长安……”

“不可,”长孙无忌耐心地说道,“自我们出兵攻打洛阳,几个月来,周围的人都投降了,只剩下王世充坚决不降,还守着洛阳這座孤城。粮草的供应之路已被我们断了,洛阳城里没有多少粮食了,城中人心遑遑,不会长久抵抗下去。”

“但我们出征也有段时日了,久攻不下,也是劳民伤财呀。”一旁有个副将听后却不怕死地说道,“而且,前几日从长安传来消息,我听说唐皇陛下也有以后再说的意思……”

李世民曲起手指抵着下颚,毫无表情,嘴唇紧抿,不发一语。他看似平静,我心中却猛地一震,莫名畏缩,因为這是他发怒的征兆,他在盛怒之中,依然沉稳得可怕。

“虽然洛阳粮草已断,但应该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而刘文静还在继续往下说,“所以,倘若王世充一直這样坚守不出,我们也毫无办法。而窦建德随时可能发兵前来救援,突厥恐怕也会趁此机会进犯长安,唐军已大多被我们调遣到洛阳来,恐怕抵挡不住,到那时,我们就会腹背受敌,反而会非常狼狈。”

被這几人這么一煽动,帐中原本是安静无声的,如今众人便开始交头接耳,似乎确实有班师回去的意思。

李世民抬手缓缓一挥,便压住了那阵喧闹,他的语气十分平和:“各位都还记得出征时,所说的话么?”

“呃?”众人都是一愣,而后便静下来听李世民继续往下说。

“洛阳未破,师必不还。”李世民逐字逐字地说道,

“這……”众人又是一片愕然。

方才那个副将又继续说道:“但,将士们身心俱疲,都对攻取洛阳丧失了信心,想返回长安去……”

“你居然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来啊,拖出去,斩了!”李世民瞬时沉下脸来,眼神如刀剑一般冰凉刺人。

“殿下……”一旁随即有人出列想为那个副将求情。

“斩!”李世民却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断然下令,“谁敢再言班师退兵,定斩不赦!”他双臂大张,撑在帅椅的扶手上,身躯则是一动不动,那双睁开的蓝瞳晶炯慑人,掠过野兽般的红光。被他這样的眼神盯上,喉咙仿佛已被锐利的獠牙扼紧穿透,血腥浓浊地散开,无形的杀气瞬间罩住整个军帐。

众将领一见李世民這模样,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更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帐中顿时鸦雀无声,只听见晚风掀着帐篷角所发出的呼呼声响。

“退下。”好一会,李世民才悠悠开口说道,众人如获大赦,施礼后便全数退了出去。

李世民仍是用手支着下颚,如一樽石雕般默默地端坐在帅椅上,再没有人敢轻易与他交谈,或是上前接近他。众人能躲的都躲开了,不能躲的,例如那些来报信或是来传递军务的将士,都是缩着脖子,蹑手蹑脚地进帐来,战战兢兢地办完事后,立即一溜烟地逃开了。

而我坐在李世民身旁,也是低着头,不与他说一句话,帐中一时间竟然一片死寂,仿佛无人存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忍受不住,想站起身,活动下已经僵硬的四肢,可我还没站稳身子,便被抓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铁箍的双臂抚抱得令我险些透不过气来,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后:“明……”

莫名的震颤随即掠上我的的背脊:“世,世民?”

第七十七章犹豫与决心

“明,不要动,就這样静静地待在我怀中,一会便好,一会便好……”李世民将我紧紧地围在怀中,下颚则是在我的发顶轻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