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点了点头,为了使他安心离去,我随即躺回榻上。

秦琼轻柔地为我盖好毛毯,吹灭了烛火,而后才回身出帐去。

“唉……”我在黑暗中无声地叹息,茫然地睁着双眼。

我就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翻身坐起,披上长袍,掀开帘子,往外走去。

既然毫无睡意,便出去走走吧。

守夜的兵士尽职地在各个营帐中巡逻着,我也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路过一个帐篷,里头摆满了酒坛,想来是得胜时,用来犒赏将士们。

酒?我想起自己沾酒必倒,心念一动,或许喝点酒,我就能慢慢睡去,减少些痛苦。

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坛酒,向后山走去,右转忽然见到一片树林,走近细细辨认,原来是一片齐齐整整的桃花林。

此时已是春天,桃树枝叶繁茂,桃花争奇斗艳丽,花团锦簇,缤纷朦胧。

一阵清风拂过,满树的桃花纷纷扬扬,下雪一般,一朵朵、一瓣瓣落在我身边。

我拍开酒坛上的封泥,脖子一仰,喝了一大口。

這酒初尝时甘美香醇,到最后入喉时,便多了份辛辣,浓烈得如同有团火焰在心中灼烧。

我居然没有立刻倒下,神志依然清醒。于是我举起酒坛,往嘴里猛灌,酒液如水般滑进我的喉咙,灼热、辛辣传遍全身,让我的身子温暖了起来。

我放下酒坛,舔了舔唇,酒香在唇齿间扩散,但奇怪的是我仍然脑聪目明。

“不是说心情郁闷时,喝酒更容易醉么?为什么我喝了這么多,却依然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我喃喃自语,觉得奇怪,往日我只喝一口酒就倒了,为什么今天喝了半坛,却还是如此清楚?难道心境的影响真有這么大么?

不,我不想清醒,我要醉!我要醉倒!我提起酒坛,拼命地往嘴里灌酒。

坛子终于见底了,這**强烈的酒滑入喉腹胃,酒意又慢慢涌回口鼻,如滔滔热浪般缓缓地翻卷上来,我开始有些头晕目眩,头一歪,靠着身后的桃树,慢慢地让意识滑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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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醉酒,使我一夜好眠,也不再发噩梦了,自此我便开始疯狂地迷恋着那可以麻醉人意志的**。

只在這微醉的酽酽夜色中我才能回到从前,如坠云雾,忘却一切烦恼。

“明!”秦琼迅疾地上前来,一掌拍掉了我手中的酒,“你在做什么?!”

“啊?我在做什么?喝酒啊?”我费力地睁着眼睛,“秦大哥,你也想来一点么?”

秦琼的口气十分严厉:“明,你不知道私自在军营里喝酒是触犯军规的么?”

“我,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跑来這桃花林里喝的……”我呵呵地傻笑着,伸手又要去摸酒坛,“恩,秦大哥,把酒给我,求求你,把酒给我……”

“明,你怎会变成這个样子?!”秦琼痛心疾首地扶住我,“你的兄弟都去了,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楚,但你绝不能這样糟蹋自己啊!”

“不给算了,我再去拿就是了,”我嘴里嘟噜着,一把推开秦琼,脚步蹒跚地向前走着,几次踉跄着险些要摔倒。

“你,你给我过来!”秦琼先是跟在我身后搀扶着我,而后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扯到一条小河边,把我的头按在河面上,“明,你好好看看你如今是什么样子?!”

河水清澈得就像一面明镜,清晰地映照出我的样子:披散的长发、死气沉沉的脸、深深的眼圈、发白的嘴唇……眼前的女子状如鬼魅。

“不人不鬼……這么折磨自己有趣么?你想這样过一生么?!”秦琼冷冷地说着,“你那些弟兄真是白死了!他们真是有眼无珠,会为你這样的人出死入死!”

“住口,住口!”我拼命地挣扎着,“放开我!我不要你管我!”

“与其活得像滩烂泥,你还不如此刻就追随他们而去!”秦琼却不放开,他的手狠狠地按着我的后脑勺,“到了黄泉,你再告诉他们,你是何等懦弱无能,只会醉酒麻痹自己,根本就无法为他们报仇!”

秦琼的声音很冷,也很无情,我只有在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才有如此冷漠的样子。

“不要,放开我……”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放开我,秦大哥……”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秦琼的手稍稍颤了下,而后他猛地放开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呆呆地跪在河边,忽然伏下身子,将整个头浸在河水中,冰凉刺骨的水没有唤醒我僵硬的脸,却狠狠地剌中了我麻木的心。

泪水和酒意一齐涌出,混合着河水缓缓地流淌着,我激灵灵打了阵寒战,浑沌的头脑却渐渐地开始浊降清升。

“啊……”我倏地仰起头,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我若一直无法摆脱过去、朝自己的梦想和希望活着,那就永远只是一具尸体,没有表情,没有个性,会慢慢地腐烂死去。

事到如今,我哭也好,闹也罢,他们都不会回来了,每个可怜的人,都不会回来了。倘若我就如此沉沦下去,没有人会对我有丝毫的怜悯、同情以及补偿,因为我是自甘堕落,没有谁能救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