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团粉红、雪白的梅花簇拥着我,已分不清人和花,满目尽是如云粉妆摇曳枝头,片片白雪在空中轻盈无声地飞舞滑落。剑影划破了落花,我用剑尖托住那纷粉落下的花儿,剑身一抖,把碎瓣重新送入寒风中。

笛音回绕而上,再徐徐转弱,直至微不可闻。我眼中忽然流出一滴滚烫的泪,沿着冰冷剑身滑落在我手上,瞬时氤成水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与王伯当似乎是入了魔,一个雪夜奏乐,如痴如狂;一个花间舞剑,似疯似癫。

我们在乐曲里拔剑、舞花、舍身、忘死。

乐声忽地急转直下,**,坠入深谷,似一声叹息在空灵断崖上回荡,待回头细听已是绝响,梦成古今。

飞雪绵绵,若有若无,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好!好!”忽然传来一阵拍掌叫好声,我收敛了心神,抬眼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秦琼、罗成、单雄信等人已进院来,他们在一旁定定地看着我们,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我收剑回鞘:“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们先是被伯当的笛声引来,不料原来明也在此舞剑,所以我们既饱了耳福,也饱了眼福,一举两得。”罗成踏前一步,对着我微微一笑,“风中饮酒,花间舞剑,雪夜吹笛,灯前画眉,平生快事莫过于此了。”

“你们……”王伯当收起木笛,缓缓起身。

“伯当,不觉中,你我已共同走过风雨十数栽,江湖铅华早已洗净,血雨腥风也不能再令我们动容,但兄弟不合,這种枯涩的痛苦却是那么的让人痛心,”秦琼搭着王伯当的肩膀,“人生充满了谎言,欺诈,背叛,但我坚信经历岁月无数次腐蚀之后,依然坚韧不摧的只有兄弟情谊。所以不论今后你我选择为何,都绝不能心生怨恨,你明白么?”

王伯当依然低头不语,但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单雄信踏前一步,也搭着王伯当的肩膀说道:“伯当,年幼时我们一起欺负别人,一起被人欺负,其中有过矛盾,有过误会,有过为兄弟义不容辞,而今也是一样,不论各自选择的道路是哪一条,我们永远都是好哥们、好兄弟。”

罗成与魏征、徐茂公等人虽然没有开口,但都是微笑颔首。

程咬金也大声喊道:“就是,伯当不和我们一起去投唐军不打紧,我们仍是好兄弟嘛!”

“咬金!”秦琼呵斥一声,而后放低声音说道,“说话也要看地方,這话能在這里说么?”

“哦。”程咬金自知失言,低头摸了摸鼻子。

“天下已這么乱,世人已這么贪,谁能不随波逐流?”王伯当朗声大笑,笑中似隐隐有泪,“我王伯当何其有幸,竟然拥有如此历久弥坚的兄弟情谊……”

“這种时候不要说那些歪歪腻腻、婆婆妈妈的话了,痛快喝一场,大醉三天那才是最妙的!”程咬金忽然又来了劲头,他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捞出一坛酒。

這次连秦琼都笑了起来:“哈哈哈……咬金,你又借机偷酒喝是不是?”

程咬金蛮不在乎地答道:“众兄弟高兴便行,何必计较這酒是偷来的还是买的的?”

众人于是便到亭中坐下,谈笑风生,开怀畅饮,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杯碰酒杯,酒花四溅,英雄豪情,千杯酒来千杯尽。

酒渡有缘人,海角两隅,关山重隔,不知何时会再重聚?再重聚时是否还是他们几人?是否依然能开怀畅饮、快慰平生?

“明,你怎么不喝?太扫兴了吧!”程咬金见我捏着酒杯发呆,便说道,“快喝,快喝!”

“明不会饮酒。”秦琼随即为我解围,“我替她喝。”说罢,他伸手接过我手中的杯子,一口干了。

“你呀,就只会护着明,算了,算了!”程咬金嘀咕了两句,倒也没再逼我喝了。

“秦大哥,我有事和你商量。”我在秦琼耳边低声说道,“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投李唐。”

“恩?這是为何?”秦琼愣了下。

“总之是不行。”我躲李世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和他们一起去投奔唐军,傻乎乎地往枪口上撞呢?曾经他的怀抱是多么的温暖,但那个怀抱却永远不可能属于我。我已经懂得了如何遗忘,怎样不让自己受伤。

秦琼蹙眉又问:“莫非你要留在金墉?”

“不,我也不会留在這里。”我摇摇头。

“那你一个女儿家,能去哪里呢?”秦琼有些急了,“明,不行,你若执意如此,我便也不去投李唐了。”

“秦大哥,呵呵……”我伸手撩开被风吹乱的鬓发,“你不能总這样护着我,我会长不大的。”大海无平期,人心无绝时。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无所追求,看来我一时半刻是回不去现代了,若一直沉陷在情爱里无法自拔,這样的人生未免就有些可悲了。

秦琼又道:“明,如今的局势太乱了……”

“为天地立壮志雄心,为百姓安身立命,为万世开创太平,好男儿志在四方,”见秦琼还要再劝,我便轻轻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有抱负、有理想的人,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相信自己是足够强的,虽说不上成就功业,但应该能在乱世中站稳脚跟,所以,秦大哥,放手让我去吧。风明已不是当年那个凡事都依靠你的孩童了。”

“明,我知道劝不动你,你既下定了决心,恐怕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了。”秦琼无奈叹息,“答应我,你若遇上困难,只要给我捎个信,无论多远,我都会赶来相助。”

“谢谢你,秦大哥。”我端起酒杯,轻轻地与秦琼手中的杯子碰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