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年前

当时,周先生的店还叫茶色,在大学城一带很受欢迎,据说是因为店里服务员每周都会有不同的主题打扮,一会儿是兔女郎,一会儿是猫儿女仆,吸引了不少客人。

事情发生的那天,店里正在搞汉服主题,甚至还推出了一款叫“执子之手”的饮品,周先生坐在吧台,调制那天的第十八杯“执子之手”,听见迎客铃一响,就让服务员赶紧去迎接。

进店的是一个女人,打扮虽然很普通,但气质不错,教养也很好。服务员请她到卡座的时候,她还对服务员微笑着说谢谢,周先生记得,那天那个女人并没有像店里的其他人一样点“执子之手”,而是随便点了杯咖啡。

没多久,一个身穿西装、相貌堂堂的男人也进了店,左右看了一阵后径直向那女人所在的卡座过去,并对服务员说女人点了什么他也要什么。

周先生以为这两人是恋人,或是在店里搞相亲什么的,还在想虽然女人气质不错,但相貌的确很一般,这男人帅气又多金,两人恐怕不太合适。

周先生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回忆和自己妻子相遇的场景,想着想着也觉得心里一阵暖意。然而就在这时,惨案的制造者——一个叫刘勇的男人冲进了店内。

当时刘勇将手背在身后,周先生没注意到他手里竟然拿着一柄斧头,店里的服务员上前想要招待刘勇,却被刘勇一把推了开。

刘勇径直向着那对男女所在的卡座走了过去。这时周先生才看见刘勇手里的斧头,大喊“你想干什么”,这一声也引起了那对男女的注意。

两人都看见了提这斧头气势汹汹向他们逼近的刘勇。女人露出惊恐的表情,男人急忙站起身,指着刘勇问你干什么,刘勇也不说话,一斧子砍过去,竟将男人的手指剁了下来!

男人哀嚎着跌坐在卡座里,店内响起一片尖叫。

店里的人惊叫着逃出店铺,周先生想去救还活着的那个男人,却见刘勇拔出斧子,一下砍进了男人的肚子里。男人痛苦地抽搐着求饶,刘勇还不解气,一下一下地挥动斧子,直到将那男人砍得稀烂。

这时候周先生已经快吐了,他扔下手里的一切活,飞快地冲出店铺,一直冲进远远围观的人群里,透过饮料店的落地玻璃,还能看见刘勇在不停地剁着男人的尸体,剁到稀烂之后,又转去砍那女人。所有人都在说这人疯了,所有人都在发抖,所有人都在报警。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将饮料店团团围住,此时的刘勇,正在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拖到大厅中央。

刘勇没有当场死亡,他被送往医院急救,最终死在手术台上,临死前,他对手术的大夫呵呵笑着,说:“老子报仇了。”

后来,由于G市要举办一场大型国际会议,为了不给G市抹黑,这件事就被压下去了,所有见证人都被要求对此事闭口不谈。

因此没过多久,这件恶性惨案就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然而有一个人却迟迟走不出这件事带来的巨大阴影,那就是周先生。

在尸体被警方拖走后,周先生立刻翻修了店面,然而来店里的客人却越来越少,而且每到入夜,就会有一对男女突然出现在店内,他们一言不发,背对着所有人坐在角落,如果走近一点,能听见女人在说:“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你怎么能……”

店铺闹鬼的事很快传了出去,周先生生意惨淡,几乎无法维持店铺的开销。有一天晚上,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周先生就像索性关门算了,就在这时,迎客铃却突然响了,一个男人走进店里,问周先生:“那个贱人呢?”

周先生浑身一个激灵,一抬头,竟然看见头颅被劈开的刘勇站在店里,他手里还提着一把血红的斧子。周先生当时就吓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拔腿就冲出了店子,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后来,周先生通过朋友介绍找到了一个高人,高人在店里转上一圈之后,告诉周先生这里有厉鬼徘徊。

周先生忙问能不能超度,高人却说这厉鬼怨念太重,一般法子是度化不了它的,只有镇压。高人让周先生买来一尊特制的青铜辟邪,亲自为辟邪开光点睛。

让周先生将辟邪放在收银台下面作为镇店神兽,随后,高人又在店内做了一场法事,并摆出一个风水局。

这之后,周先生果然再没见过那对男女和刘勇的鬼魂,而且借着风水局吸财的能力,周先生的店面竟然重新热闹了起来,而这件惨案,最终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有小年轻特意到周先生店里来听那段可怕的故事。

两年前,周先生的太太怀了二胎,考虑到家里也算殷实,周先生一家就着手准备移民。我刚好走出那件事带来的阴影,重新振作,在到处找店面盘下来,这就经过朋友的介绍认识了周先生。

周先生由于急着准备移民材料,价钱上也就放得很松,最终我们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还算满意的协议。

说到最后,周先生有些急切地道:“小徐,我是个坦荡人,不会赚昧良心的钱,我那尊辟邪是花了八万请来的,我都没拿走,就是想让这个店铺继续经营下去,不会再有鬼魂作祟。”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把店子再次闹鬼的事告诉周先生,既然他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就别再牵扯进这件事里来了吧。

挂了周先生的电话,我坐在沙发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如果按照周先生所说,那尊辟邪应该一直镇压着恶鬼才对,可为什么现在鬼魂又跑了出来?难道辟邪还有保质期,七年过了就自动失效了?没这么随便吧……

可干坐着想也理不出个头绪,索性不想了。我站起身,走到主卧开了灯,将用了一个月的床单被套换下来扔进洗衣机,又将床头柜上已经有些枯萎的百合倒掉。

这两天为了店子的事到处跑,甚至忘了买花回来,现在这个点估计也买不到了,只有空一晚上,明天再买吧。

“妈,一晚上不会生气吧?”

我转过头,冲着窗台边祭桌上的黑白相片笑了笑。放下倒空的花瓶,我走到祭桌边,抽出一根线香点燃,也没拜,直接放进长条状的香盒里,将盖子盖上。

线香的是檀香味,香气从盒盖的镂空的缝隙里飘出来,有凝神的作用。我将两张相片拜拜正,拂去相框上的灰,长长吁出了口气,然后转身走出主卧,关上了灯。

这个晚上,我睡得不太踏实,…总之,脑子里一直浑浑噩噩地浮现着刘勇、那女人、“奸夫”、店铺,以及失踪的陶梦的影像,以至于第二天天刚亮我就醒了。

我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一看,自己面色十分难看,眼窝深陷,还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青胡茬全都冒了出来,整个人显得极为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