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相别数十载,梦里相见话凄凉,生死两茫茫!”十三伸出珍珠般的玉手,五指张开,摇晃着,她挑着眉,眼里充满了自责与怜惜。

“莫要说、休要讲!”女鬼突然转身,挡住十三的嘴,她轻轻的踱着步,与十三默默相视。

这是在演戏啊?李然砸着嘴,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单手托腮,看起热闹来。

只见那女鬼的嘴角颤动着望着十三,轻轻的唱着:“你怎能,留为妻一人,冷冷清清,孤孤单单……”她的表情是那样的忧怨,神情是那样的凄楚,让人见之生怜。

十三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眼转动着无声的情谊,看得李然鸡皮疙瘩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那女鬼又一扬水袖,在十三与李然之间的空地独自舞蹈起来,那水袖被她舞得如两条银河一般,飘飘如飞,徐徐转动,一圈一圈打着旋,真好像天上的仙女跳着一曲人间未曾见过的美丽舞蹈。

无人来和,无曲来应,她就这样在两个人的注视下,跳一曲无声的舞蹈,李然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悲切,看到了伤痛,看到了一种无法言说不敢面对的绝望。

“纵使你青丝老,鬓如霜;纵使你尘满面,背如弓,我这一世绝美容颜,始终不愿离你身边!”她开始唱了,用力一扬水袖,陡然停下,眼里转动着晶莹的泪水,缓缓的转向十三:“旦使天崩地裂,山川合并,我一片痴痴柔情,怎可化为烟而去?”她一点一点的走近十三,神情是如此的悲痛欲绝,这女鬼伸出一只兰花指,颤颤的指着十三:“你、你、你!你这弃我而去的冤家!”十三张了张嘴,她好像也被这女鬼的深情所感染,聚敛着星般光华的眼眸里更加的异彩纷呈。

十三张开双臂,环抱住女鬼,痛惜的用韵白念道:“千错万错,都是为夫不对,妻呀??跟我回去么……”女鬼被十三抱在怀里,仿佛千年的期盼终于有了尽头,也好像千年的寒冷终于得到了温暖,她全身放松下来,泪水缓缓的从脸颊两边滑落,弄花了她的妆容,她轻轻的倒向十三,释然的叹息着:“你终于来了……”蓦的一阵光芒从十三的身上骤然散发出来,刺得李然睁不开眼睛,他忙用手挡住脸,好一会,才从手指的缝隙看到屋内已经正常,他放下手,眼睛的情景却让李然大骇不已。

只见十三跪坐在那里,微低着头,她怀里的女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式的留声机,金色的喇叭花朵一样的上扬着,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久远年代的关于一个流金岁月的故事。

“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及早来些,或许就不会让你在此痴痴等候,痛到无所依靠。”

十三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却完全没有了平常那如清冷泉水般的冷冽:“人世间的生离和死别,又怎么能是你会懂……”她怜惜的抚摸着这部留声机,好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伤的孩子。

“卡”的一声,留声机的唱针跳到了底部的唱片上,唱片顿时“嘶嘶”的转动起来:“休叹息,莫悲伤……”那唱片兀自唱了起来,唱腔隐隐约约,却清清楚楚,正如刚才那女鬼的声音一样凄楚。

十三沉默着,轻轻的抬起了头,收回了刚才一闪而过的悲伤,她转向李然,微微的笑着,晕黄的灯光衬着她如玉的肌肤和动人的眼眸,显得如同一尊玉制的美人像,美丽逼人,却又冷若冰霜:“总有着那么一群傻瓜,还以为痴心的等候最后会换来相聚,其实人生苦短,只不过是朝生暮死一般的迅速而已,所以即便是这片刻的相聚,也只会换来永久的离殇.”李然愣愣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十三,眼前的十三又换成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了,她的嘴角带着讽刺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你这只呆头鹅,还不快点回去?”“李然哥哥!”身后传来小媛怯生生的呼唤,李然忙回头应了一声,再转回头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十三已经没了踪迹,若大个女生走廊,只有他自己坐在冰冷的地板地上,他抬头,看了看天棚,锃明瓦亮的日光灯白晃晃的照得他头晕目眩。

这是怎么回事?“啊!”一声尖叫震得李然两耳发麻,他揉着耳朵站起身来看向来人,却是一个穿着短衣短裤的小女生站在李然的对面,她惊恐的看着李然:“有色狼啊!”她一边尖声大叫着,一边跑回屋去,一时之间各个房间顿时响起接二连三的尖叫声。

坏了!坏了!李然来不及思考,匆忙逃向出口,与那衣冠不整的冲出来的管理员大妈撞个正着,李然咧着嘴,低头就跑,却被那大妈顺手揪下一缕头发。

他妈的,这年头好人就是难当!李然晦气的吐着口水,挠着脑袋走在街上,头发被硬生生的揪下去一缕,疼得简直要人命!不过,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走进那间屋子,又为什么十三会突然出现在那里,那个老式的留声机和女鬼之间有什么关联?李然一时理不清思绪。

第二天上午,小媛给李然打来电话,千恩万谢的,说宿舍的怪动静已经没有了,校方说是因为有居心叵测的流氓企图闯进女生宿舍而导致有学生以为是闹鬼,校方会加强学校的警卫和安全管理,请所有学生放心,并且还大大表扬了小媛一番。

“真是对不起,李然哥哥,让你扮演了一回色狼。”

小媛不好意思的说。

“没事,没事。

我是警察嘛!”李然强颜欢笑,哑巴吃黄连一样的有苦说不出。

李然走访了管辖S大所属的公安局,经了解才知道,S大的这座破旧的女生宿舍,在建校前是一个居民楼,住在最上层的,也恰恰就是小媛所住的寝室的房间里的,是一位老先生,老先生是一个戏迷,他毕生都没有结婚,痴迷的喜爱着一位知名的唱“青衣”的京剧演员,在他的家里,收藏了大大小小的关于这位京剧演员的照片和剪纸,据说,他常常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坐在他的摇椅上听留声机里播放的这位绝代“青衣”的唱片,直到他去世的时候,人们发现他的留声机里还播放着老先生最爱听的曲段。

李然无奈的叹息,无论这是梦也好,是现实也罢,能见证这样美好的等待的人,恐怕在这世上,也已然是不多了吧?当回色狼,便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