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愔头一抬,四周的喧闹倏然一止。对上靖诚公那不羁目光灼灼的双眸,微微一笑,声音略显黯哑沉重地说道:“靖诚公既是心意拳拳,敢拿一城换一女,本王又如何敢不成全??”

他说了“成全”?

一時之间,四周重新喧闹起来,众人都觉得虽然荒谬,却又在情理之中

。是啊,既然靖诚公敢提出用城池作为交换条件,郗愔有何道理不成全呢?那可是稳赚不赔的交易呢。一个女人总会老总会丑,一座城池却能存在千年百年,怎么算都是一本万利。此女即便再难得,然天下女子何其多,美人何其多,何必在一人身上死磕??

在众人看来,靖诚公的行为是荒诞不经的,郗愔的决定,才是正常人该有的。

在满堂的咂舌讨论声中,只有谢立儿,觉得心里有一根线,嘎嘣一声,清脆的断裂了。她一直以来的犹疑、不舍,一直以来对这个世界仅有的眷念,也在此刻被这一句话碾碎成尘,随风而逝……

慢慢的,慢慢的,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目光对上靖诚公的灼灼目,扬唇一笑。

靖诚公对谢立儿也是一笑,笑容中却甚是欣喜得意,仔细看,还能感觉到他眼中的揶揄,他左眼一眨,一个媚眼儿朝谢立儿飞了过去。

谢立儿怔住了,总觉得面前这个靖诚公举止让她熟悉,可任她想破脑袋,也没想起自己什么時候认识了这么一号人物?

感觉到自己还坐在郗愔怀中,谢立儿觉得恶心至极,她略带嫌恶的扯开郗愔的手臂,从他怀中站起,在众人的注目中,她慢慢走向靖诚公。

一時间,偌大的厅内,只听见木屐移动发出的“拖拖”声,那声音清脆似有节奏,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出美人轻移莲步的美态。

谢立儿走到靖诚公身前,仰脸对他一笑,不紧不慢的道:“夫主可有笔墨,请借给妾一用?”

她小脸上笑容灿烂,似调侃似认真的叫着靖诚公“夫主”,那模样,当真是娇俏美丽,妍态无双。

靖诚公却笑声朗朗,“夫人既有所请,焉敢不从?”

大袖一挥,对带来的家臣道:“没听见夫人要笔墨吗?”

靖诚公的侍从立即将笔墨捧到谢立儿面前

谢立儿却回头看向郗愔,美丽的眸子光彩流转,不卑不亢的道:“今日妾因王爷之故,定会艳名大炽于天下,现妾就要投新主,以免以后有人说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让夫主认为妾还对王爷念念不忘。因此,妾欲做一诗一画,除报答往日王爷恩宠,也是为断绝恩义,以后王爷与妾便是陌路人,妾也只会一心侍奉新主?”

她声音淡淡,清冷平和,看着郗愔的眸子再无以前的撒娇耍滑,那眼底的陌生,让郗愔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不等郗愔说什么,谢立儿已在靖诚公的案几上做起画来,画是水墨画,谢立儿笔走龙蛇,快速挥毫,不一会儿,素白的宣纸上,画面一点点的完整起来:背景是灰蓝的天空,弥漫着硝烟的城池。近处,是郗愔长身而立的身姿,他皮甲凌乱,露出一只臂膀和半个胸膛,垂手握住的长剑,上面还能看见似有血水滴下,他的身后,是面目模糊,各种姿态的亲兵,他所站立的土地,尸骨遍地,那些残骸充分的显露出他的武勇和战神之名的实至名归。

总之,这画完成后,谢立儿表达出的个重要思想。一,郗王的美色足以倾城。二,郗王的武勇一样可以倾城。

。整幅画完成,紧紧只用了两刻多一点的時间,整个图中郗愔是中心,谢立儿将他刻画的如同远古的战神,性感无匹英武无匹。最后,在画旁,用行草提上“郗王掠阵图”几个大字。

谢立儿画完,将画就这般提着让众人能够看清,然后用清越的声音说道:“殿下赐给妾美貌倾城的盛名,妾便用妾得意的笔墨为殿下作一副‘掠阵图’,希望此图一样可以让殿下‘俊美英武’的盛名传播的更远更响亮。”

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将我换了一座城,让我艳色远扬。我就回报你一幅画,让你的名声再大躁一些。

在座的众人一片哗然,欣赏逼真大气的‘掠阵图’時,也恍然发觉郗王殿下其实真的性感无比,俊美无比。

“俪姬觉得一幅画便能回报本王的情义?”郗愔冷哼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谢立儿这般赌气的作为,心里烦躁低落的情绪反而好了许多。

谢立儿面对郗愔如以往那般的语气,却没了那种小心讨好、厚脸撒娇的冲动

。她淡淡一笑,徐徐道:“妾还有一首诗呢,郗王殿下何不听一听?”

“先前郗王殿下还赞扬此女‘才华无双’呢,不知能做出何种诗句出来??”

“是啊,莫非了想向郗王诉情,留恋不去,迟迟不愿随了靖诚公??”

耳中听着众人的好奇猜测,谢立儿笑容不变,她看着郗愔,心中那股难以名状的酸楚憋闷,不吐不快。她轻启红唇,缓缓念道:“公子王孙逐后尘,美姬一笑醉倾城。”

大厅的人群忽然又安静下来,谢立儿看着郗愔暗沉的俊脸,声音有些干涩,最后两句轻缓决绝而出:“北国一去无回日,从此郗郎是路人。”

一首诗念罢,谢立儿笑了。她忽而觉得自己一下子似乎真成了才女,这是在为自己的恋情作祭词呢?

只是,心里那股酸意,那股恨意,却终是排遣不去。

她淡淡念完诗后,果断地转过身来,脚下木屐毫不迟疑的朝靖诚公走去。她走到靖诚公身前,盈盈一拜,仰着小脸,琉璃眼中嫣然一笑,娇软的轻唤一声:“夫主?”

她这時的表情,特别娇媚。谢立儿本来容颜清雅美丽,这一刻意妖娆起来,宛如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顿時,很多人都愣愣的看着谢立儿,突然发现,眼前这美人的确是难得的,的确是会让男人无法轻易罢手的。

靖诚公低头盯着她,他嘴角含笑,爽朗笑出声来,那笑声中的高兴,就连谢立儿也听得出。

他伸手扶着谢立儿手臂,把她朝怀中轻轻一搂。将她带回自己的席位,亲昵的把她置于怀中。

郗愔冷眼看着这一幕,紧紧盯着。忽然间,觉得胸口闷堵异常。心底处升起的那股狠意,那股想杀人的**,快要压不下去。

他右手紧紧地握着酒杯边沿,不知不觉中,一声‘咔’的脆响传来,那银杯竟被他抓得扁扁的,酒杯化成金属扭曲成一团。酒水哗地一声溅了他一袖。不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谢立儿和靖诚公身上,没有半个人察觉到他的异常。

靖诚公将谢立儿搂在怀里,脸上的笑容便没有下来过

。他低着头,打量着谢立儿的小脸,瞅着瞅着,他头一低。竟在她眉眼处印上一吻,清声笑道:“此番来赴宴,最得本公欢心的,莫过于得了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他这一番可以算做示爱的宣言。

一厅的人,有的摇头,有的嗤笑。深深感受到靖诚公那些荒诞的行径确实不是谣言,而是有事实有证据可依的。没看到他刚刚用一座城换了一个别人已经享用的美人,如今还在沾沾自喜吗??

谢立儿闻言一愣,这人竟然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该感到欣喜或者庆幸吗?qq1v。

今天,有人把她当成奴隶当成货物贩卖,也有人愿意倾城只为她一人,这人不仅无怨无悔,还把得到她作为一种高兴的事来炫耀。

这种宠溺的感觉,让她无法生出排斥之心。人心情低落,受到打击的時候,心灵本就是脆弱的。这人身上的气息虽然有些邪肆不羁,却从没在他身上感受到对自己的恶意,如此,她也没理由去排斥他的亲近。当下,顺从的倚在靖诚公怀中,眼眸眨了眨,忍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靖诚公紧紧搂着谢立儿的细腰,感受到她主动的亲昵,当即喜不自胜,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直揉的她头发凌乱,高兴的哈哈一笑。

“这美人当真是以色事人的?刚刚换了夫主,便开始献媚于新主?”宾客中,有人轻嗤一声,语气中满是鄙夷。

“所以说,拿一座城去换一个美人,那是傻子才愿意干的事。”有人喝着酒,搂着刚刚选中的美人,饮酒作乐。

“嗯,这种荒诞亏本的事,也只有靖诚公干的出来,没看见他还像是占了便宜一样,洋洋自得么??”

就在一个厅中坐着,那些人也没刻意放低声音,因此这些话自然是传到了谢立儿和靖诚公耳中。谢立儿浑不在意,那些人跟他没半毛钱的关系,路人甲乙丙,如何嚼舌头关她何事??

靖诚公自然也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他要是在乎别人的看法,也就不是大名远扬的靖诚小公爷了。

晚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