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王势均力敌,北帝時日无多,这一切的因素都决定了北国即将动荡。一旦国体动荡,便是最好的趁虚而入的時机。

郗愔看了翟冉一眼道:“新兵训练的如何?”

翟冉熊一样健壮的胸膛挺了挺,“没问题,随時可以上战场杀敌。”

“翟冉,你加紧训练新兵,过段時间也许就要用上了。”

“现在招募的新兵有多少?”

“五年。”郗愔伸出一只拳头,重重的放到案上的账册上,似是想到这东西的由来,有些怅然的解释道:“沈心五年前交给我两份东西,一样是治疗瘟疫种痘之法,另一样便是晒盐之法。”

沈心雪夜奔袭而来,怒气冲冲带着一身的寒凉,劈手扔了两张帛书给他,冷眼冷语的讽道:“你若是早日珍惜她一回,也不必在此時后悔莫及。她虽生姓懒散,不拘世俗,可意志却少有人及。我诚心待她,她便回我千秋百世的基业。她身怀巨宝,却生姓恬淡,我告诉你,即便是两个十个郗王,她也是不稀罕的。她能看上你,便是你的造化,你若看不明白这点,永远也不会明白她的心。这东西就给你了,你错失了她,不能再对不起她的儿子,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今日我是以她姐姐的身份来劝告你,若是你继续这样,我会将孩子带走……”

若是情势所逼,为了大局,或许还会委屈妥协一二,若是条件允许,那便会绝对任姓而为的。现在皇上正值英年,太子聪慧,在满朝上下又有绝对的话语权,已经没人能阻止他所作所为了。

叶岑风也注意到郗愔提起谢立儿時一闪而逝的柔和,心里算是明白,这五年来,皇上的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曾经拥有过如此惊才绝艳的女人,这世上其他女人又如何再能入了他的眼?

小团子还是不太满意,不过想到韩立儿承诺可以让他看到画像,便勉强点了点头:“好,姨姨不要骗我哦?”

然而,这一切都不及她能活着让他心喜。

即使叶岑风一直知道翟冉在负责招募训练新兵,也不禁咋舌这般的大手笔

。要知道五十万的数目可是比以前郗愔手中军队的总数都多,现在不加上辎重后勤人员,兵将数目已经有八十万,要是真正投入战争,加上后勤,百万大军绝对不是虚名。

且不论防疫治疫是件千秋万代可以书写进史书的功德,光看它在这次皇权争斗中的作用,以及为郗愔夺位过程中挽回的正面名声,就已将是件惊世奇功了。

郗愔回到紫宸殿已经是一个小時之后,门口的宫女要行礼,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二十万,加上先前训练的一批,新增了差不多五十万的兵力。”提起数量庞大的军队,翟冉黑熊一般的肤色上竟然有些红光满面。

韩立儿淡淡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郗愔,随意的问道:“忙完了吗?”

噎了一会儿,韩立儿眨巴眨巴眼,才说了一个中肯的答案:“这个,我也是听别人讲的,所以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人鱼公主。至于公主长什么样子么,我记得有一本书上画了像的,祈儿要是老老实实睡觉,明天姨姨就画给你看?”

“立儿。”郗愔进门,就看见儿子正兴致勃勃的听韩立儿讲故事,一双琉璃眼儿忽闪忽闪,漂亮的像是天上眨眼睛的星辰。

“皇上不说是沈大将军献上的吗?”可是沈心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叶岑风也注意到了关键所在。

进门后没看到想看的人,郗愔猜到她去了侧殿哄儿子了,便径自去内室换了身轻便的轻衫,然后才去找韩立儿。

“……人鱼公主扔下了匕首,转身离开,回到了大海,朝阳缓缓升起,人鱼公主在阳光下化成了泡沫……好了,故事讲完了,祈儿快睡觉。”

经这時心。“姨姨,姨姨,大海里真有人鱼公主吗?那人鱼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很美吗?”**的小团子却一点没有睡意,巴巴的拉着韩立儿的袖子,问着自己的疑问。t7sh。

“是,皇上。”

他们这种人,本就不是退而求其次,能够随意敷衍凑合的?

“的确是位了不起的女子

。”翟冉难得对一个女人品评,当然,他是惊诧于那两份出自谢立儿之手的方子。

“你就不想知道这东西的由来吗?”郗愔摩挲着账册的封页,语气温柔而怀念。

“自然是真的。”看到平日里高深莫测比自己还荣辱不惊的叶岑风变了脸色,郗愔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收回账本的同時,洋洋自得道:“这是今年上半年南海盐场的收益。”

“账册?”叶岑风诧异的翻开,初始两页面上还能保持云淡风轻,可越看下去,脸上神色便越凝重,翻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待整个账册翻完,一向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军师大人,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激动,更是向郗愔求证道:“皇上,这是真的?”

千里奔袭而来,只为说出那一番肺腑之言。

“什么真的假的?”翟冉在一遍摸不着头脑。

“军费军资之事怀瑾不用担心。”郗愔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册递给叶岑风,示意他翻开看看。

叶岑风心中一震,自然是知道这两样东西价值的,且在过去的实践中,已经证明了这一点。郗愔之所以能如此快速的登上帝位,没有遇到太大的阻拦,很大的缘由是因为四年前南朝瘟疫中,郗王不仅主动施药治疗瘟疫,还创出了种痘之法,再加上暗地里操作宣传,百姓已经将之当成了神明。因此,卫冕去世,诸王有的暴毙,有的被禁,除了遇到一些世家阻拦,百姓基本上没人说他名不正言不顺。就连士族们也没有口诛笔伐,指责他篡权谋位。

“好了,怀瑾,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们的实力了。现在只好再麻烦你去趟北国,要怎么做,尽管放手就是,三年的养精蓄锐,该是要宝锋出鞘的時候了?”郗愔重新收起账本,目光幽幽,却满含攻略天下的野心。

“我自是知道这是半年的收益。”他看得懂账本好不好?他想知道的是另一个重要问题:“这种收益共有多长時间了?”

“这是立儿送给沈心的结拜礼。”郗愔眉目低敛,想到了立儿去后,他带着祈儿意志消沉,郁郁寡欢。

“这么庞大的军队,如何养的起?短期消耗还行,但我们面临的是一国而非一域,就算北国内乱,想要攻克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叶岑风蹙了蹙眉,有些担心攻伐之事一旦后继无力,会形成反扑之势,现在的门阀世家各个手中都有家臣部曲,只要几家联合,便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那些人最擅长便是战乱中的投机倒把,若是发现皇室势颓,他们是很乐意落井下石的。虽说皇上手中还有瓮城的金矿,但那矿产每年开采的量,也不过是刚够施行新政,够百姓休养生息。

“瓮俪夫人真是位奇女子。”叶岑风也不禁感叹,曾经他也一度对谢立儿很感兴趣,本想挖掘更多的,可因为時常被郗愔派出去办事,这一心思便慢慢搁浅。再得到消息,便是谢立儿的死讯,当時他还可惜了很久,这世间又少了一位独一无二的女人?

如今她回来了,他满心的震颤满心的情,却不敢汹涌的释放。因为他害怕老和尚说的情深缘浅,所以他很克制,他想用以后的人生,以后的岁月,长长久久的来维持燃烧这份情。他想在老了以后,身边也有她陪伴。所以,她回来了,他却很理智的,认认真真的宠着她,爱着她,不在乎表现的多么轰轰烈烈,但却从细微处一点点的渗透着她的心房,待她如待自己,看似平淡如水,谁人又知道那是情深至浅?

“能拥有这两件利器,皇上再无后顾之忧。”千思百虑,也只有这句话能概括叶岑风此時的心情。

自那以后,郗愔才在回忆中一点一滴细数两人过往,每想一次,便痛一次,也更加明白一次。他用她留下的东西创了如今的新朝,给儿子最好的成长条件,虚悬后位只为在心中与她共享尊荣,平起平坐。

“姨姨骗谁也不会骗祈儿的。给个晚安吻,早点睡觉哦?”俯身在小团子肉肉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是,臣定当尽力而为。”叶岑风躬身领命。

小孩子的问题都是这么犀利的吗?韩立儿根本就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历,这故事还是她从记忆里虎头蛇尾收刮来的,现在她该怎么回答?是骗他还是告诉他事实?

“爹爹,过来。”团子朝郗愔伸出双手,被母子忽略了半天的郗愔,终于被注意到。在儿子的召唤中走到床前,“祈儿要做什么?”

“弯腰啊,爹爹。”

郗愔弯下腰,团子短短的小胳膊勾住郗愔的脖子,小小的唇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奶声奶气的道:“晚安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