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郗愔问的小心翼翼。好受道要。

韩立儿感受到他放在这自己身上的手不自觉的加了两分力道,撇了撇嘴,“刚才不是不信么?”

郗愔坚定的目光看着她,韩立儿败下阵,嘟哝着道:“这具身体才是本我,死去的谢立儿,你可以将之当成我的分身。”

“郗愔,不管你怎么想,祈儿和愿儿是我的孩子,我希望能见到他们,甚至,和他们相认。”

在郗愔说话之后,韩立儿不知何時已经松了口,唇角上的猩红,伴着她傻傻愣愣的表情,睫毛上还有一颗欲落未落的晶莹露珠儿。直到听到这里,韩立儿身子微微一震,那露珠儿就仿若不堪承受重力一般,颤巍巍的坠下了睫毛,正好打在郗愔肩窝被咬的狰狞的伤口上。

“立儿竟这般恨我蚀骨。”郗愔脖子微微仰了一下,错开了韩立儿咬向他颈部大动脉的嘴,使得韩立儿一口咬在他肩窝处。

虽然告诫自己不能在郗愔面前哭泣示弱,但情绪上来,不是说不哭眼睛就会配合的。此時,她瞪圆了双眼,满目的怒火燃烧下,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睫毛上滚落,嗒嗒的往下掉,看着郗愔的目光恨不得咬死他,如果她牙齿够锋利的话。

“立儿,我初始是想你念你的,然而你太折磨人了

。你不说一句话,不动到不动剑,就能让我時時受到凌迟之苦。太疼了,也太累了,即便我已经习惯和麻木,可还是会累会倦。所以,我便不想你,也不念你了。”

突然想到刚刚进入他的精神海,多么像当年大话西游中进入至尊宝心中的紫霞仙子?紫霞仙子好歹在至尊宝心中流下一滴眼泪后死心离去。而自己毕竟是不同的,就算郗愔不爱,自己也是无法洒然离去的,因为这里还有牵挂,还有使得自己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执着。

“嗯……”闷哼一声的,不是郗愔,而是韩立儿。谁都知晓,肩窝处虽然有肉,但是肩骨结实,盘根错杂,就算咬着了肉,也会有被骨头磕着牙的時候。她虽然没磕了牙,却是磕了下巴,在咬住郗愔肩窝肉的同時,还咬了自己的舌尖。霎時,一股血腥之气便在嘴里蔓延开来。然而韩立儿却忍住那疼,即便眼泪汪汪也不松口,明明是在发狠的咬人,可怎么看怎么受欺负受委屈的还是她……

“不算夺,当時她已经咽气,魂消魄散。我只是恰巧碰上她,便选了她作为寄主。”韩立儿轻声说着,自己都觉得这种辩解好无力。然而,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些事早晚都要说清楚的,晚死不如早死。平常心对待就好,就当自己是在给郗愔科普呢。

曾经也设想过,若是郗愔对她一如既往的爱重,那自然是最好的对她最有利的局面,到時候一切都好说。若郗愔对她淡了情,或者有了别的喜欢的女子,她便学着潇洒放手,只要他能让自己時時见到儿子,她也能接受。

郗愔却抚着她的背,手掌在她发丝上来回抚摸。良久,估摸着韩立儿的牙齿该酸了,便叹息的说道:“即便我再混蛋,也不敌你抛下我五年。”

满腔的难以抑制的情绪,全被这一句话给噎住了。韩立儿哽咽了一下,当真张口就朝他脖子咬去,那凶狠的模样,还真像饥渴难耐,看到鲜活食物的吸血蝙蝠。

“分身?”郗愔越发不解了,难道立儿是仙人不成?

心里是紧张的,任谁面对如此诡异的事件,都没法子坦然接受。若这人是陌生人还好,就当做是一次奇遇,可以惧怕可以好奇。但问题是,这人不仅不陌生,还是曾经同床共枕过,还曾经生下了他的一对孩儿。如此状况,他又会如何想?

“没当我想到你不在了,大地上没有山林中没有,风中没有,水中没有

。天地茫茫,踪迹皆无。就连尸体,也化为了一对白骨,以后的以后,或许连尸骨都会化去,成为一抔黄土。这世上,再也无法找到你了。再也没有了?”郗愔搂着韩立儿的手臂紧了又紧,语气也更沉了些:“每当意识到这些,我的心就如同万蚁噬咬一般。罗浮山上的老和尚说,人都有前世,今生,来世。若是你我缘分未尽,来世许还能再续前缘。然而,真的能寄希望于来生吗?我却是不相信的。盼望来生,不过是在为自己不敢面对痛苦和现实,逃避懦弱的借口。我只知道,人一死,便什么都没有了。可我越是这般笃定,越是清醒,苦恨便是越深。”

果然已经放下了吗?不想了不念了,要多大的毅力和决心?被这样心姓坚韧之人放下,便是彻底放下了?

想象是一回事,当真听到又是另一回事。这话一入耳,韩立儿那根神经顿時崩断了,满脑子的理智刹那被汹涌而来的憋屈和怨愤淹没了。顿時炸毛的叫道:“你凭什么不许?他们是我拼了命生下的,你凭什么说不?”sxkt。

“郗愔,你混蛋……”韩立儿模模糊糊的从齿缝里吐出骂声。

却见郗愔脸色黑沉,目光深深的与她对上,直到看的她心中惴惴,面有紧张之色,才咬牙道:“我若不许呢?”

看韩立儿真的是恨极的模样,郗愔却兀自笑着将她揽在了怀里,不顾她的倔强,埋首在她耳畔道:“想咬就咬,只是别要掉了肉就行,免得日后长不出来,你又后悔。”

以月易年。郗愔心中一震,不过转瞬间便接受了。也是,经过了死而复生之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韩立儿心中酸甜苦辣一阵翻涌,说不上是悲是喜,只是觉得心疼。为他疼,更为自己疼。一刀一刀的,不见血,却每一次都戳中最敏感最薄弱处。

五年不是五天。你可知那上千个日日夜夜我是怎样度过的?若不是还有祈儿要抚养,若不是还有愿儿要夺回,要不是还有一个南国可供他打发時间,他又该如何坚持?

隐隐察觉到这个问题有些危险,韩立儿干涩的喉咙动了动,才委屈的道:“没死我会丢下两个刚出生的孩子不管不顾么?若不是后来有了新的变故,我便是穷尽毕生的努力,怕也难以重回这个世界。你知不知道,我家和这里的時间是不同的,我在那里过一月,这个世界便已经过了一年?”

没有听到回答,韩立儿心中微沉

。闭了闭眼,做好了心理设想,便抬头朝郗愔看去,不管结果如何,都要有勇气接受才是?

韩立儿想了下,决定如实相告:“我教给你的这种特殊功法,便是为了修习精神力的。呃,你可以将精神力看做是人的精魂(两者没关系,但有些特征也算殊途同归。考虑到这个時代的局限姓,只好将精神力类比魂魄了)。当精神力强大后,便可以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分离出本体,进入灵魂弱小或者灵魂消散的躯体……这样说,你明白吗?”

良久的沉默,让韩立儿甚至都不敢正视郗愔的脸。

然而,现在才发现,爱情不是加减乘除,只要有公式数据就能运算。一是一,二是二。单情之一字,便是世间最复杂的永远算不明白的账。郗愔决定放下她,有错吗?负心了吗?没有。她无权在‘死后’还霸占着这个男人不放手。于自己五个月的時间,对他来说,已经过了五年,五年的時间,再痛苦的情伤也应该磨淡了。她如何能阻止他放下自己?这世上,从生到死,从一而终,只爱一个女人的男人,纵观古今,也找不出一人?

郗愔却幽然开口,清醇淡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想我明白了一些。这么说,是你夺了谢立儿的身体?”

眼看着韩立儿的下巴尖越垂越低,差点就要挨着自己的脖子了,却不想放过她的继续道:“所以,当日你并非真的死去?”

何况,他明明说了,是自己折磨了他太久,太难以忍受,所以才决定不想不念了的。韩立儿苦涩的扯动唇角,鲜红的血液在唇上慢慢干涸。原本刺目的颜色渐渐被氧化,渐渐枯萎成深红,深褐,先前夺目的颜色,变成了灰暗的污渍。便如她的心境,几番大起大落,却不如这一刻来的让人欲生欲死。这般亲耳听到他的坦然以对,却是一下子将她逼落了谷底。

呵,他以这种方式放手。让她连怨怪的理由都找不到?不止不能怨怪,还不由自主的对他体谅心疼,主动站在他的角度指责自己。

可这一切,明明不是她的错,不是么?她不能决定那一刻的生死,也不能决定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回来。以前便知道自己拥有的东西不多,因此格外珍惜。可如今看来,却是越珍惜越少,越努力越失去。现在连郗愔也失去了,她无法想象,若是连孩子也不认她,她还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