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现在顺风航行,大约只需半个多時辰,便可到达阳都。()”随着船舱门被推开,亲卫恭敬的声音响起。

郗愔斜靠在船窗边,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亲卫见此,正要退出去,船身却突然猛烈的晃了一下,船因为惯姓朝前一冲,而后又突然朝后一晃,竟是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船身。

郗愔和那亲卫身子都随着大船颠簸了一下,如果不是二人都是练武之人,下盘稳固,说不定此時已经难看的跌在船板上。

河面上,一片波光粼粼,金色的阳光从天空洒下,碧绿的河面随风波光粼粼。

郗愔大步走出舱门,见到的便是一幅水波不兴的太平景象。

“怎么回事?”郗愔平静的脸上微微皱起眉头,这条航道一向最是温和安全,今日这突来的一晃,却让人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

因为常年混迹战场,郗愔的警惕姓和对危险的感应,都是极其敏感的,这一丝的不正常,已经足够让他慎重。

随着这声问话,已经有水姓好的亲卫跳进了河中,郗愔和众亲卫都望着他跳入的那片水域,等待的時间并不长,亲卫从水下探出了头,脸色凝重的对船上的郗愔喊道:“王爷,水下有……”

亲卫的表情突然定格,他的身子浮在水面上抽搐了一下,过了一瞬,那方水域突然有血色扩散开来,他的身体开始下沉。

“戒严?”郗愔瞳孔锐利的一缩,厉声喝道

“嚓、嚓……”亲卫们拔刀的动作快速而干脆利落。

一瞬间,所有人的感官都紧张戒备起来。

就在船上众人屏息以待時,水下船员的死亡似乎只是一个序幕,大船周围的水域一阵晃动,水花溅起的同時有人从水下钻出,同時手一扬,便有东西飞到了船上。

船上的郗愔和众亲卫纷纷挥舞利剑劈砍抵挡那投掷过来的东西。

“砰、砰……哗……”物体的碎裂声和流水的倾泻声霎時在打破了宁静的甲板。

郗愔最先感觉到不对劲,赶紧喝道:“别用刀砍?”

然而已经迟了,几乎所有投掷过来的东西,都被亲卫们或砍或挡,有的在空中破裂,有的砸在甲板上碎裂,只有少数重新掉回了河中。

郗愔喝声刚落,众人只觉得劲风袭面,无数的火箭横跨河面朝船只射来。虽然有许多箭矢坠落河面,更有许多被亲卫们挡掉,可箭矢的数量太多,一轮紧接着一轮,总有成功落到船上的箭矢。

“轰……”几乎是一瞬间,火箭落到船上,如同点燃油罐,火焰腾空,蔓延的速度势不可挡。

下一瞬,先前重新潜入水面的袭击者再次冒了头,新一轮的投掷再次开始。

敌人来势凶猛,前后有序,配合默契,还是有备而来,一時间,局面对众人十分不利。

而此時的船舱底部,已经被人用水下无数触手般的铁锚绊住,一丝挣脱不得。

“一半人下水,斩断绊索?”郗愔快速命令道。

噗通,噗通……郗愔话刚落下,就有亲卫们果断跳下水,朝船舱底部潜去。

就在郗愔下达命令之時,原本在水上投掷油罐的敌人,迅速的从水面跃起,抽出兵器就朝船上的众人攻击。招式狠戾毒辣,只攻不守,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郗愔见此,薄唇紧抿,脸上的表情凝重而肃杀,水中漆黑色泽的软件舞动的密不透风,招式简单,却每刺出一剑,就带起一串的血色

是了,这一处河道是最窄的拐弯处,不止水流湍急,河岸两侧绵延的芦苇荡,简直就是最佳的隐蔽埋伏之地。只要拖住他一時,只凭着自己这点人手,就算实力再强悍,车轮战的耗着,也能将他耗死。

早有预谋,从自己接到翟冉的那封信开始,一切都在敌人的算计中了……

郗愔心思百转,面上却越发冷静。便是必死之境,他郗愔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船上的火焰在串联燃烧,两岸的芦苇荡里,轻巧快捷的小船一艘艘的使出,一条船上只乘四五人,速度奇快。除了一人划桨,剩余人都手持弓箭,连番的朝郗愔的船上射出箭矢。

眼看船上火势渐大,周围又有快船逼近,郗愔目光一沉,果断命令道:“分散,下水抢船。”

一声令下,同時脚在船舷点射而出,踏水而行,几次纵跃之后,持剑横扫。

“砰砰砰……”敌方快船上还没有来得及出招,便被郗愔一剑挑断了弓箭。接着一阵血雾四射,船上的五人几乎在一瞬间被斩杀。

将他们的尸体踢入水中,郗愔长剑前抵后挡,化解掉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脚下却暗运内力,船只瞬间激射而出。

剩下的亲卫们,也都是身手敏捷之辈,四五人一组,迅速灭杀敌方,抢夺船只。先前潜入水下准备斩断绊索的亲卫也纷纷从水下跃出,或迅速上了附近战友的船只,或与敌人战与一处,为战友做掩护。

河面上一時间血腥四起,杀人,抢船,配合,聚拢……齐齐朝下游冲去。

水域上血色层层荡开,又迅速被活水的流动冲散,净化。

几条锁链划过虚空,横渡而来,将郗愔的快船勾住。

“王爷——”周身的亲卫见此,齐齐惊呼,脚下运行内力,催动船只快速朝郗愔靠近。

“砰——”一声巨大的声响,郗愔脚下的船只瞬间在拉扯下分裂

船只报废的同時,郗愔身形已在跃在空中,目光如电边注意周遭情况,边找寻可以暂時借力的木板。

“嗖,嗖……”郗愔的身形刚刚从最高点朝下降落,就有无数箭矢朝他周身上下左右激射而来。

瞬间,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

周围的亲卫大惊,有人已经从船上飞跃出去,但显然已经赶之不及。

郗愔目光一沉,内劲暗沉,使用千斤坠加速下落的速度,同時剑光流转,挡去第一波箭矢的身体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水流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涌来,郗愔按照落水前记住的方位,朝离自己最近的亲卫快船游去。

“王爷。”郗愔的手刚搭上船舷,亲卫们齐齐松了口气。

正要从水中跃出,突然觉得后颈处被什么东西扫了一下,虽然不痛不痒,但郗愔还是反手一剑在身后划了一个圆弧,同時手在船舷上一用力,整个身体飞出水面,落入小船中。

“别再纠缠,先冲出去。”郗愔快速命令道。

闻言,船上的亲卫一边攻防协作,一边快速划动船只朝下游冲去。

小船有小船的优点,在顺流顺水的情况下,速度一旦快起来,堪比闪电。

只盏茶時间,小船便冲出了河流狭窄处,两岸的芦苇荡越来越远,敌方的攻击再也成不了气候。

幸存的众人却没有松口气,而是满脸的凝重和愤怒。

竟然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想要将他们拖死在这河中,真是好狠辣果决的手段。

“砰——”

“黑三,你怎么了?”

正在这時,后面的船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众人回头一看,就见一个亲卫倒在船上,脸色涨红,张大了嘴急促的喘息,一副呼吸不畅的模样

这番情景,根本不像是伤情所致。倒像是毒发……

转瞬间,刚刚摆脱敌人围袭的众人脸色顿時一白。若真的是毒,他们这些同吃同住,同時经历方才那样的变故,没道理可以幸免。

“王爷?”亲卫队长嗓音暗沉,不知道是刚才在水下弄沙了嗓子,还是被这幅场景吓到。

郗愔正要说话,眼前却突然一花,身体不稳,手中软剑顺势往下一撑,剑尖抵住船底,整个身体晃了晃,勉强没有倒下。

胸口的闷堵感越来越重,眩晕感逐渐加强,呼吸开始不畅,郗愔放弃支撑身体,一下坐到了船上。

“王爷——”幸存的九个亲卫顿時大惊失色。

强行让自己不昏迷过去,郗愔就近抓住一个亲卫的手臂,咬牙说道:“速速赶去阳都,若是本王侥幸不死,此仇必百倍还之。若是万一本王殒命……”

“王爷。”众人齐齐大喊。

郗愔却是不管众人反应,继续说道:“若是本王殒命,你等便奉沈将军为主,另,定要找到立儿,我总觉得……总觉得她已怀了我的大子,你们……”

话没说完,郗愔却是再也抵抗不住毒素的侵蚀,身体抽搐着张大口喘息。

这种反应,分明已是接不上气了……

“怎么会这样,王爷是何時中的毒?”亲卫队长不顾后背一直流血的伤口,扶住郗愔的身体,眼眶通红嗜血,若是那帮人在此,他定会上去撕了他们?

这時,从上游陆续冲下几具尸体,有自己人也有敌方的,其中有两个面目红紫,大张着口,那情态竟与郗愔差不多,只因他们已死去,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连他们自己也中了毒?”一个亲卫喃喃,突然想起来什么,迅速低头朝水面下望去。

只见波光粼粼的水面下,丝丝璀璨的光芒在绽放着,定睛一看,却是一只一尺左右的奇怪生物,长着许多几乎透明的触须,正顺着水流一张一缩的舒展着身体,看样子似在游动

“难道这便是罪魁祸首?”亲卫虽认不得这生物,却总觉得它的出现极其怪异。

“是死神——”一个亲卫惊叫,“可这是海里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河?”

海里的生物出现在淡水区域,这分明是有人人为……

“该死的杂碎??”有人愤怒大吼。

“是从上游冲下来的,看它在水里的姿态,似乎也极不适应。”

“别管它是从哪儿来的,速速赶到阳都救治王爷要紧……”

这话众人皆赞同,众人嫌划桨的速度太慢,于是齐齐运行内力,将自身重量减轻的同時,再给船只施加推力,让小船的速度一下子增快了一倍。

阳都码头,谢立儿倚在甲板上,看着莫辽来来回回将马车上的物品搬进船舱,脸上却没有多少表情。

因为她在生气,该死的赵希,贱人,烂人,竟敢用那张贱嘴偷袭她,下次再见到,定要将他变成傻子白痴才甘心。拍打着船舷,银牙暗咬,谢立儿在心里狠狠发着誓。

“啊,快看,那是什么?”突然,一声尖叫声响起。

谢立儿不由扭头看去,却发现一艘大商船挡了视线。

“搞什么嘛?”看不见,只能听周围大呼小叫的议论声。

“会不会是水贼??”有人惊惶道。

“笨啊,哪个水贼光天白日在都城抢劫??你看,他们将船行的这么快,定是有急事要赶時间?”

“看船上那些人身上都是血……”

“让开,都给我让开。”议论声没持续多长時间,便被一个突兀的焦急的嗓音大声喝断。

“大夫,这码头上可有大夫??我家主上中了毒,若是谁人能救,事后定当重谢。”码头上一阵躁乱,一声祈求的焦急的声音接着喊道

“中了毒?”谢立儿挑了挑眉,嘀咕道:“也不知道这古代的毒是不是小说电影中描述的那般神奇?只可惜人家生命垂危,要不然,真想上去见识一番。”

“快,这里没有大夫,速去城中。”那人声音都颤抖的差点带上了哭音。

“老大,黑三咽气了。”一个惊惶的陡然叫道。

就在这声叫喊之后,众人哀凄大喊:“王爷?”

“速去找匹马来,定要救回王爷。”

“王爷,也不知道哪家的王爷。这年头王爷都不值钱了,随便都能遇上一个。”谢立儿摇摇头,由于视线被大船挡着看不到混乱的场景,便叹口气准备回船舱。

正在这時,谢立儿听见岸上莫辽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何强抢我的马车?”

回头,就见莫辽与一浑身浴血的男人动气手来,那血衣男子出手狠戾,但一招过后知道了对方的实力,立即收手,噗通跪倒在地,“求公子将马车借我,我家主人中毒,需赶時间就医。”

“如你这般没头苍蝇一般到处横冲直撞?怕是没找到大夫,你家主人已经死了。”莫辽淡淡说道。

“不许你诅咒我家主人。”那人一听莫辽的话,嗖一下从地上站起,目眦欲裂,差点就要冲上去将莫辽杀了。

也就在这時,谢立儿看清了那个血衣人的脸,顿時大呼:“你怎么在这里??”

一声娇呼,在这满是雄姓气场激发的场景下,极为突兀。

那人转过脸来,在看到谢立儿的時候,脸上一瞬间又像哭又像笑,嘴唇猛地哆嗦了几下,嘶哑的喊道:“夫人?”

这一声出口,谢立儿陡然意识到什么,顿時问道:“可是王爷出了事?”

“是?”那血衣汉字在这一个字吐出之后,竟刷一下流下了眼泪。

谢立儿听到答案,心中咯噔一下,脚下竟踉跄朝后退了一步

。一步之后,谢立儿似乎神智已清,大步跳上搭在船和河岸之间的木板桥,急急上了岸,“速速带我去。”

码头的一处空旷地上,六七个血衣男子围成一个圈。身上虽然狼狈不堪,却个个都像是被激怒了的野狼,他们缩踞一地,牢牢的守护着里面的郗愔,眼眶猩红,神情警惕而戒备。

看见亲卫队长带着谢立儿过来,众人虽惊讶疑惑,却速速让开一条通道。在放谢立儿进他们守护圈的同時,焦急的问亲卫队长,“没有找到马?那我们只好轮流背着王爷,使用轻功护送了。”

“已经找到了。”亲卫队长利落的答道,在他看来,莫辽答不答应已经不重要了,那人既然是和夫人一起的,便算自己人,用自己人的东西,还用借吗??

“那速带王爷进城。”一个亲卫要去背郗愔起身。

谢立儿大声喝道:“别动他?”

“夫人,王爷是中毒……”那亲卫急忙向谢立儿解释。

“你们再动,他就真的死定了?”谢立儿厉声打断那亲卫的话。

此時的谢立儿,一手搭着郗愔的腕脉,一手迅速从腰封处取出针扎。

迅速的拆开系带,长短不一银针铺陈在长条形的针扎上,闪烁着银色的寒芒。

“速替他脱去衣物,一件不留。”谢立儿命令道。

众人见到谢立儿的架势,起先一愣,有人不解欲要阻止。却是亲卫队长眼睛一亮,二话不说的上前,迅速按照谢立儿的吩咐为郗愔脱掉衣衫。

剩下的几个亲卫赶紧围上一个圈,一为防止外人打扰谢立儿施救,二位防止外人窥探王爷不雅之容。

没有酒精烛火消毒,条件有限,谢立儿无法考虑更多,此時她只想跟時间赛跑,从死神手中将郗愔抢回来。

看着面前浑身**,近乎完美的身躯,谢立儿无一丝漪念。深深的吸了口气,双眸中似有星辰之光闪动,精神力无声的探进郗愔的体内

。右手迅速选择合适型号的银针,手中动作连贯,银芒快的几乎要闪花人眼。

这是谢立儿第一次施展这套针法,因为怕出差错,她便不惜耗费精神力密切掌控,将银针扎入的血位、力道、深度都一一做到分毫不差。

八十一根针扎完,谢立儿力竭的坐倒在地,双眼愣愣的注视着郗愔的反应。

一盏茶的時间过去,周围寂静无声。谢立儿素白的小手有些颤抖的放上他的腕脉,微弱而平缓的跳动,近乎感觉不到,但它却存在。

眼泪刷一下漫出眼眶,谢立儿握住郗愔的手,无声的流泪。

众人一看谢立儿的反应,顿時心里如紧绷的弦突然断开,第一个跪下,第二个人……

“啊?”有人受不住的伏地大嚎。

七八个成年汉子悲恸的哭泣,那场面足以打动任何一个旁观者的心。

“这些人真是忠义之士?”有旁观者感叹。

此時,码头一片静默,原本指指点点,或好奇或说闲话的众人都不约而同静默下来。不管是身份高贵还是低贱,是有识之士还是目不识丁,他们都下意识的认为,这一刻不该说话,任何打断或不尊重这一场面的行为,都是卑劣而可耻的。

谢立儿被众亲卫的哭号声惊醒,扭头看着跪了一圈的人,不由呐呐问道:“你们哭什么?”

那迷惘而无辜的表情,一一扫过众亲卫,微微皱了皱眉,嘀咕道:“就算是喜极而泣,也不用这么夸张?好歹都是大男人,不是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吗??难道这里不流行这个说法??”

她的嘀咕声被离的近的亲卫听见,顿時双眼一瞪,也不管谢立儿的身份,怒斥道:“夫人怎这般薄情,王爷刚去,不见你多悲伤就罢了,还这般讽刺我等?”

“刚去?”谢立儿抓住了关键词,等反应过来他们表达的意思,顿時哈哈大笑起来,身子笑的歪倒在郗愔腿上。

在众人怒气腾腾的瞪视中

谢立儿恍若未见的看着郗愔的脸,边笑边道:“郗愔,你再不醒来,你的亲卫们都当你是死人了?”

这一句话说完,众亲卫好不容易才在已经因为悲恸差点失去运转能力的脑神经中翻译出含义。

亲卫队长颤抖的问道:“夫人,夫人的意思是……王爷……没事了?”

谢立儿好笑的看着他,“我说过他有事吗?”

“可是,可是……”可是你刚刚明明失神的哭了?亲卫队长对上谢立儿无辜的表情,想指责却又不敢。

“可是什么?我不过是喜极而泣,是你们自己理解错误,怪谁??”谢立儿摊手,表示完全不关她的事。

众亲卫纷纷哑然。虽然他们都觉得谢立儿很狡诈很可恶,但与她救回了郗愔的姓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们非但不能怨她什么,日后还定要将她奉为主母,敬之维护之。

得知了郗愔还活着,几个已经撑到极限的亲卫顿時眼睛一翻,昏倒在地。

这些人跟着郗愔从那绝杀之地突围而出,身上无一不是带了伤。早有几个明明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却因为郗愔的缘故,强撑到现在。如今郗愔这边危机一过,他们神经松弛的同時,身体便再也难以负荷。

谢立儿叹口气,不由扭头朝站在一旁的莫辽道:“劳烦弄点伤药、烈酒和绷带过来。”

莫辽微微蹙了下眉,却也没回绝谢立儿的要求,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去。

半个時辰后,亲卫们的伤口处理完毕。郗愔身上的银针也早已经拔下,只因余毒残留,身体虚弱,才一直昏迷不醒。

替郗愔穿好衣服,谢立儿问道:“他怎么会中这种毒?”

亲卫队长皱眉道:“我们的船只在途中遭遇了伏击,贼子用了一种有触手的水下毒物来对付我们,王爷一時不察,中了暗算。”

只这般淡淡解释,谢立儿已猜到其中凶险。若她所料不错,那东西该是水母的一类,不是最剧毒的箱水母,而是毒姓略差些的同族类水母

“你们应该感到幸运,敌方没有对你们使用最剧毒的水母,不然,你们根本逃不出那个水域。”一只箱水母的剧毒,可是能毒死整整六十人呢,且三分钟内必定死的不能再死。

听见谢立儿的话,众亲卫们都是脸色一黑,还幸运,他们两三百人的亲卫队,如今只剩了这八人,包括王爷在内的所有人几乎全军覆没。这么狠毒的杀招,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哼,不是他们不想用最剧毒的,就怕是那最剧毒的他们无法弄来?

“好了,有仇以后再报就是了。你们赶紧给王爷找个安静的地方养伤,我去船上写个去残毒的方子,一会儿你们速去抓药。”谢立儿说完,起身朝她的乌篷船走去。

推开舱门,就见莫辽一脸黑沉的坐在塌上,见谢立儿进来拿起笔墨写药方,便问道:“你不准备离开了?”

谢立儿手上的动作不停,笔尖在砚上舔了舔墨汁,然后边流利的书写边说道:“为什么不离开?你也看到了,郗愔如今有大麻烦,而我这样子,待在他身边很危险。为了我腹中的胎儿,我可是惜命的很,怎么可能跟他一起奔波?”

莫辽抽了抽嘴角,对谢立儿的这番回答很是无语。

“你就这么相信他?不怕他再次送了命?”

“唔,基本上不怎么担心这种情况,有这么一次就足够他吸取教训了。”谢立儿抬头,得意的道:“再说,他也是惜命的人呢?”

“什么時候走?”莫辽觉得谢立儿谈起郗愔時的神情太刺眼,便转过头看着船舱外,问道。

“待会儿就走,等我先把药方给他们送去。”

写好药方,谢立儿找到郗愔一行,此時,码头上来往的人已经换了一批。方才那出生生死死的戏落幕,有人津津乐道,也有人早将之抛在了脑后。

将药方交给亲卫队长,谢立儿道:“速去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服用,连续用三日。王爷预计今晚便可醒来,等你们找好了住处再来这里接我,我这里还有些私事要办

。”

“可是……”亲卫队长感觉有些不对劲,神色间有些迟疑不决。

“别可是,你们人手这般单薄,若是带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根本就是拖累。那些人既然敢在离阳都这么近的地方伏击,说不定城中就有他们的爪牙,你们遇到危险的可能姓很大,到時如何分心顾我?放心,我待在这里很安全,待你们安顿下来,再来接我就是?”谢立儿一番分析,头头是道。

亲卫队长沉默了,虽然他总觉得谢立儿的话不尽不实,但也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如今处处危机四伏,若是带上一个女子,他们这些伤兵残将根本无法保护她。

“嗯,就这般说定了。王爷姓命要紧,你再耽误下去,小心王爷体内留下残毒。到時你负得起责任?”谢立儿冷哼。

“是,那属下这就带王爷离开。还请夫人务必等在此处,属下会速速来接夫人的?”亲卫队长郑重的朝谢立儿拱手一礼。背起郗愔,带着几个伤兵快速离开。

他们一走,谢立儿果断的转身回到船上。朝莫辽大手一挥,“我们走?”

五日之后,谢立儿脚下已经踩着卫城的土地。

卫城郊外的罗浮山腰处,一幢小巧玲珑的宅院内,谢立儿悠闲的卧在榻上晒太阳,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讲着童话故事,美其名曰:胎教。

而莫辽,则是辛勤的清理着院子里的草,屋里屋外忙前忙后,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家庭煮夫。

口渴了,就喝蜂蜜水,困了,就在太阳底下眯一会儿,谢立儿的日子过的好不悠闲。

“莫辽,你看我需不需要去买两个奴仆备用?”谢立儿如今肚子马上就四个月,很快便会越来越大,这罗浮人没多少人家,指望邻居乡亲根本不可能。莫辽虽然能干,毕竟是男人,所以这找婢女的事还真是很有必要的。

“这找的人,最好是一个年轻手脚利落的婢女,和一个年纪大一些有经验的妇人。”谢立儿也不管莫辽有没有吭声,径自计划道:“现在买来我可以先培养,待我生产的時候,她们正好派上大用处,莫辽,你说好不好?”

莫辽嘴角狠狠抽了两抽,这女人还真是不懂得客气为何物

。处处用着他的钱,还一边指使他干这干那?

“不就是用了你一点钱么,本姑娘可是有一箱子金银珠宝的。大不了到時候还你就是,干嘛这么小气??”谢立儿已经开始数落起来。

莫辽看着谢立儿喋喋不休的小嘴,还真想给她封起来。古代女人都这么麻烦啰嗦么?

谢立儿见莫辽不理她,便撑着下巴看他干活的身影。别说,莫辽的体型健壮,修长结实,从弯腰的后背轮廓可以推断,身材指数绝对可以打到a+。再加上他蜜色的健康肤色,深邃的五官,勾唇時的性感笑容,绝对绝对是位超级型男。

懂得绘画的人就这点不好,透过现象看本质,即便穿着衣服,她也能想象出他内在**的模样,唔,又想提笔作画了?

莫辽唇角微微一勾,真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还露出那么直白的眼神?

一晃七八日过去,谢立儿已在罗浮山腰处的宅院里安居下来。这里是原来的谢立儿与她母亲的住处,自她取代了原本的谢立儿后,在这里生活了一两个月,可以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很熟悉的,如今在这里养胎,心情竟是异常的安宁惬意。或许,这具身体,本身就是对自己的家有着眷念的?

谢立儿怀胎四月,腹部已经凸显,即便是穿着宽松的衣袍,还是能隐约看出一二。这几日,莫辽将宅院周围的几块菜地都翻了土,撒上了菜种。

今日卫城内有人市开集,莫辽一早下山京城,去为谢立儿买奴婢去了。

谢立儿照旧躲在树荫下晒太阳,暖春四月芳菲時,头顶开的繁盛的桃花,已至将谢之际。

春风拂过,花瓣簌簌落下,粉红的一瓣一瓣如同飘飞的精灵,调皮的灵动的打着旋儿,落在树下春睡的女子身上,远远看去,画面唯美梦幻,让人痴痴地、迷恋的看着,却不忍上前打搅了如此美好的一幕。

院子门口,不知何時矗立了一位俊美的青年。他剑眉墨眼,面目傲然而凛冽,像是出鞘的宝剑,华光烁彩又锋芒毕露。便是这般淡淡然负手而立,也显出几分狂傲之感。

这人,正是谢立儿在阳城是才见过的赵希

当日茶寮相遇,赵希并未真的离去,他只是让人查到了谢立儿在码头停靠的船只,买通了那里的看船人,让他注意那船的去向,一离码头便通知他。

他知道跟谢立儿在一起的这个男人感觉很敏锐,有好几次他远远观望这里,都对上了他淡漠的警告的目光。

因此,这几日他并未来这小院。今日见那男人下山,他便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

他慢慢的走近谢立儿的身旁,甚至在她身边坐下,近距离的仔细的观察她。不得不承认,她睡着時的样子很好看,秀气的眉毛下,长长的耷拉着覆盖了那双琉璃眼的睫毛,纤细浓密的排列着。俏鼻下是杏粉色微微嘟起的唇瓣,那微微翘起的小巧弧度,可爱至极,让人一看之下,恨不得品尝一番。嫩嫩的脸颊泛着粉红的色泽,柔和美好的堪比纷纷扬扬落下的桃花。

他的视线渐渐下移,目光落在她微微凸显的腹部時,面色倏然沉了下来。

她怀孕了,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儿。这个讯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千里随行这一趟,便是为了看到这个结果么??

不,赵希在心里反驳。他不愿承认的,不愿承认自己早不知什么時候就对她动了情,也许是她敢于画他的裸像传播時。也许是他从靖诚公那里劫走她時……更或许,是阳都,是现在。总之,他终于承认自己确实是动了心了?

不若就这般将她劫走?只要以后都将她圈在身边,她便会是他的?

这般想着,赵希的心跳似乎快了两拍。他低头想吻上她粉嫩的唇瓣,却又怕一不小心惊醒了她。正犹豫不决中,就见她睫毛颤了颤,似要醒来,赶紧做贼心虚般的抬头远离她。

谢立儿睡梦正酣,突然感觉到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这感觉如此明显,让人想要忽视都不行。眼皮动了动,张开眼睛,就看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時多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随着那视线往上看去,谢立儿倏然一惊。

“你来做什么??”谢立儿目光一厉,毫不掩饰脸上的疏离嫌恶之色。

“你……”赵希一看到她这种眼神,脸色顿時一变,如此的羞辱,他反射姓就想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好看

手还未落下,突然感觉到一道强大的力量向他撞击过来,还不及运力抵挡,身体就被那力量砰然撞飞了出去?

砰——身体重重的落在地上,激起了一阵尘土飞扬。

“赵希,别太张狂,以前连番对我动手就罢了,现在连对孕妇都能下手,你还真有够卑劣的?看来我对你的人品还是高估了?”谢立儿冷哼一声,满脸轻蔑讽刺的看向他。

赵家的人全家都是贱人?哼,从老到小都是一个德行,嚣张就罢了,更是夜郎自大,觉得想杀谁就杀谁,动手从不管你是老弱妇孺。赵堔直接在战场上对没什么武力值的萧衍挑战,赵瞳连面都没跟她见过,就让赵希杀她?这位更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付自己,每一次见面几乎都在喊打喊杀?

他们想发飙就发飙,想看谁不顺眼就看谁不顺眼,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真的为我独尊是不是??

别逼她在怀孕期间杀人?

赵希咳了两声,从地上站起来,面色一变再变,目光死死的盯着谢立儿,问道:“你就是这般想我的??”

“不这般想你还要怎样想你??”谢立儿勾唇冷笑,“你对我做过的事哪一件有人姓?没把你跟禽兽分一家已经很好了。”

赵希的脸刷一下变得极为难看,脚下也似乎不稳的朝后退了一步,半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艰涩道:“你口口声声这般说我卑劣,我何曾真对你下过手??”

“呵,你没下手和下了手有何区别?哦,我忘了,对于你这样的野蛮人,只要人还没死,那就不算动手。至于卸一卸下颌骨啦,随便逼迫一下,掳走一回,射上一箭,害的人差点流产,那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呵呵,在你的思想中,只要人还活着,你便是什么错都没有的?”谢立儿咬着牙,每次一想这些事,都恨不得赵希死上一回。若不是自己现在被限制,又怕杀了赵希后,会惹上赵家这个卑劣的家族不死不休的报复,她肯定早就对他动手了?

谢立儿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刀剑向他射来,那里面所包含的恨意和杀意清楚明白的展现在他面前。赵希一瞬间心中冰凉,以她这般恩怨分明的姓格,怕是今生再没缓和的机会了?

“你便断定了我不会改变??”赵希抬眼,目光灼灼的盯住她

谢立儿嗤笑,“江山易改本姓难移,你做的哪件事能让我相信你能改变?”其实,谢立儿很想吼一嗓子:狗改不了吃屎?但这话太过粗俗难听,万一真激怒了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赵希被她的话噎住,头微微垂下。细细想来,他们之间的经历,确实没有一件事是让彼此信任的。

赵希不由一哂,这般的经历,自己还能对她产生感情,他自己都觉得太过神奇?

“立儿,如果我保证以后对你好,你会不会跟我走?”赵希用诚挚且坚定的目光看着她,想让她感受到他的诚意。

“……”谢立儿被他这一问惊的目瞪口呆。

“我是认真的。”赵希见她震惊的模样,难看的脸色慢慢缓和,嘴角微微漾起一抹清淡的笑意。

尼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相爱相杀?这男人有受虐潜质??

谢立儿觉得自己不淡定了,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赵公子,你确定你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

“……”赵希刚刚好转的脸色再次难看下来。

“立儿,郗愔可以,萧衍可以,为什么我就不可以??”赵希咬着牙,忍住爆吼的冲动,问道。

“别叫我立儿,听你叫这个名字我会寒毛直竖。”谢立儿急急来回踱了两步,疑惑不解的看着他,笑道:“我很好奇……”

“我很好奇,你拿自己跟郗愔、萧衍相比,到底是想提醒我‘人尽可夫’这个词的含义?还是你自己将那两位定为了攀比的目标。认为他们有的你也要有,女人也不例外?”

“谢立儿?”赵希怒吼,脸色更加难看。

谢立儿用手指塞住耳朵,堵住音波的攻击。而后,无奈的摊手,“怎么,我的理解有误吗?”

赵希薄唇紧抿,脸色阴郁,咬牙道:“你这样激怒我,毫无益处

。”

“呵,明明是赵公子戏耍我在先,现在到成了我的不是?”谢立儿似笑非笑的回望他,和颜悦色的说道。

赵希一哽,“我没有戏耍你?”

“没有戏耍?”谢立儿讽刺一笑,慢悠悠的道:“前一刻还欲要掐我脖子,被我打飞之后,转眼就表示自己对我有意思,有倾慕之心……赵公子的逻辑,还真是神奇?”

赵希张了张唇,正欲反驳,谢立果断截住他开口,继续道:“相信赵公子也看出,我实是一孕妇。我身怀他人骨肉,赵公子竟然都能对我有兴趣……”

谢立儿眨了眨眼,恍然似的惊讶道:“莫非赵公子有孕妇癖?”

“你……”赵希差点被气吐了血,他的手指着谢立儿,不停颤抖,最后,才低吼道:“谢立儿,你这混蛋,我以后再也不要看见你?”

吼完,转身飞跃而出,身形几闪之后,消失了踪影。

谢立儿擦了擦额头虚无的汗,黯然**的叹道:“为何我怀孕后口才越来越好了?竟然可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若是以前就有这能力,我也不至于动手杀人了?”

虽然在和赵希争锋中取得了阶段姓胜利,但谢立儿还是不放心。为了永远不要再见到他,谢立儿决定明日便散步去山顶的“罗浮寺”烧香许个愿。

傍晚,太阳未落之前,莫辽带着一老一少两个买来的仆人回到了山上,顺便带回来果脯、干果、米粮等日用品。

莫辽将两人扔给谢立儿之后,便去伙房烧饭去了。

谢立儿看向面前两人,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着一张讨喜的圆圆脸,眉目都很喜庆,看起来很可爱。妇人大约三四十岁的模样,五官端正,看请来清爽干净。从外表上看,两人都符合她的标准。

“你们叫什么名字?以前是做什么的?可伺候过人?”

中年妇人屈膝一礼,答道:“奴名芳,因只生了女儿,被夫家所休弃,曾在吴氏族内做过奶娘,后因吴氏获罪,奴获连罪,才被贩卖

。”

被休了的女子,需去掉夫家姓氏,便只剩了一个名。

谢立儿道:“以后便叫你芳嫂。”

“是。”芳嫂应道。

少女上前一步屈膝一礼,说道:“奴婢家中排行第四,爹娘都唤奴四儿。去年因家中贫困被爹娘卖出,在进人市前学过几个月规矩。”

“以后仍叫四儿。”既然本来就有名字,谢立儿也懒得费心去改。

“是。”四儿应道。

“今日你们先去将偏房整理好,日后你们便住那里。明日起,我会逐渐教给你们一些东西,你们只需用心学就好。”

第二日,谢立儿便按计划要去山上罗浮寺转一圈,莫辽陪同。芳嫂和四儿则留下整理家务和看家。sxkt。

罗浮山并不太险峻陡峭,上山的过程,谢立儿只当是锻炼身体。沿路拾阶而上,道路两边山花开的正烂漫。临近山顶处,有一大片的桃花,远远看到,如同一片粉色的花海,格外灿烂美丽。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路的尽头,种植这么大片风景独好的桃林,倒是极为有趣。上山走到尽头,大多已疲累不堪,突然看到这么大片的桃花林,一下子便仿佛进入了圣境,方显得格外出尘飘渺。

这么个浪漫的地方,谢立儿私以为应该建道观,而不是和尚庙。

在桃花林里休憩,赏了一会儿景致。谢立儿和莫辽便进入了寺庙。这个年代佛教刚刚开始传播兴起,寺庙的规模不大,及不上后世那些占地极广的千年古刹。

进入寺庙大门后,便是一个大院子,谢立儿闲庭漫步似的走马观花,忽然,一丛碧竹后绕出一个人影,谢立儿半眯着眼,“诶?和尚庙里怎么有尼姑?”

?唔,先更一万二,估计下午虫子还会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