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子银钩乃是龙有翼所用,被这股大力一带,转了方向,直奔丁同双肩而去。

他大急叫道:“大哥,喂……”

丁同眼见自己兄弟倒戈,双钩来势如风,不由大惊,总算他武功不弱,应变迅捷,危急中吐气开声,以手中十字夺向上力迎,硬生生将护手银钩的手柄锁住。

哪知段拂这一招是借用了龙有翼等三人合力,他独个儿膂力不及,那两柄钓向前一滑“扑扑”两声,钩尖正插入他后窝之中,琵琶骨登时粉碎。

丁同惨叫一声,翻身栽倒。

段拂趁他将倒未倒之际,伸手扯下他的外衣,一抖一送,那件衣服恰好将半裸的顾湄罩在其中,冷笑道:“你们这班奸贼,也叫你们尝尝琵琶骨被穿的滋味儿!”

他打起了性儿,双手箕张,有如一头巨鸟向龙有翼等三人凌空扑了下来。

这四人受了胡六奇之命,平素里与段拂称兄道弟,极是亲热。

但他们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虽知自己武功上绝非此人对手,见到胡六奇对他如此重视,也是心中不忿。

如今这番出手,一半是遵从师命,一半也是要以四人之力称称这小子有多大斤两。

哪知一招之间,自己便伤了个兄弟。

对方斤两多少没称出来,自己的手不知怎么已经转弯,心惊胆战之余,见段拂这等威势,早吓得不知所措,眼睛一闪,温方久和郭恒高举手中兵刃,龙有翼护手银钩已失,只好高举双掌,三人猛力向上一迎。

段拂憋了半日的郁忿尽在这掌之中发泄出来,直有雷霆万钧之势,那三人哪里抵挡得住?

乱响声中,三人六条手臂寸寸断折,臂骨碎得不成模样。

温方久手中的跨虎篮被反击回去,撞在天灵盖上,头骨破裂而死,郭恒日月双环嵌入前胸,虽然一时并未断气,却也命不久长,龙有翼失了双钩,反而占了便宜,得以保存了这条性命。

段拂也未料到自己随手拍出竟有偌大威力,仅一照面,四个功夫不弱的好手就二死二伤,他吸一口气,心中甚觉欣慰,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用功不辍,功夫果然又有进步。

正在此时,耳听顾湄与傅洛儿二女齐声惊叫,邓九公喝道:“小心!”

接着背后传来金刃劈风之声,他情知是胡六奇暗施突袭,但这道风声怪异之极,大非寻常,一时也来不及回身,乘势向前一扑,一个“灵猫扑鼠”之势将丁同掉在地上的十字夺拣起,反手迎出。

“当”的一声轻响,十字夺被削成两截。

段拂手上一轻,接着小臂上一凉,已被刺个对穿。

他大惊之下,提气后纵,硬生生将手臂从对方兵刃中拔了出来,闪眼看时,不由得惊怒交加,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见胡六奇躬身狞笑,一张瘦长老脸在火把映照下明暗不定,宛如活鬼,手上却提着一把精光灿烂的宝剑,剑身宛似一汪秋水,明净幽邃,剑尖却犹自一滴滴地落下血珠。

段拂瞳孔收缩,一字一顿地道:“倚、天、剑!”

胡六奇哈哈笑道:“臭小子,识货得紧哪!若非你的指点,我就不能得到这把宝贝,若非这把宝贝,也不能一招

便伤了你。

“哈哈!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须怨不得别人!”

说着话进步连环三击,众人都觉身上一寒,毛发皆耸。

胡六奇的剑招虽算不得如何精妙,但以这把倚天剑使出,却是威猛凛凛,遇神斩神,遇鬼斩鬼,人莫敢撄其锋锐。

若是寻常兵刃,以段拂和胡六奇武功修为上的差异,他尽可施出“空手入白刃”的上乘功夫与之周旋,即便一时夺不下他兵刃,五十招内也必将他击败。

可是倚天剑乃是天下第一锋锐的利器,血肉之躯如何当得?

段拂识得这宝剑厉害,自己臂上又受重伤,只好展开轻功,向后疾退。他知道这把剑无坚不摧,惟恐误伤了邓爷爷和顾傅二女,只能先将他暂行引开,再图后计。

可是在胡六奇的一轮疾攻之下,哪里有甚么后计可图?

段拂只觉森森剑气,迫在眉睫,周身上下,如入冰窖,直迫得左躲右闪,只消一步踏错,便有开膛破肚之祸。他又急又气,暗想:道:

这把宝剑怎地恁么厉害?

也怪我一时大意,已经知道了这老贼不是好人,还给了他可乘之机!

这把倚天剑本是丐帮长沙分舵地下,风清扬墓中的陪葬之物。

数月前段拂上山,受了胡六奇之欺,将他无意闯入风清扬墓穴,借宝剑脱困,又掩宝剑埋回地下之事毫无隐瞒地告知了他。

这般利器学武之人哪个不想?

段拂宅心厚道,借了宝剑脱困已经知足,更不愿取前辈之物据为己有。

胡六奇却哪管这许多?他强忍了两三个月,终于趁着段拂带二女下山之际,亲自到长沙盗回了这把宝剑。

好在段拂未提到独孤九剑图谱之事,这把剑埋得又浅,胡六奇没费甚么工夫便即掘到,大喜过望之下并未深究,否则他若习得独孤九剑,那就更难有人禁制得他住了。

适才他命丁同等人抵挡一阵,本意便是要以这把倚天剑暗算段拂,佯作逃跑只是骄敌之计,使段拂以为自己胆怯,才好一击成功。

岂知段拂应变得法,若非十字夺那么一迎一挡,纵有邓九公等人提醒,一条臂膀也必不保。

这时两人已拆了三十招上下,段拂本身武功高出胡六奇甚多,不过自胡六奇学得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拉近了不少,再加上这把倚天宝剑可弥补招数和功力上的缺失,在这三十招之中,段拂的守势竟然占了九成,仅余一成攻势也因忌惮他宝剑过于锋利,稍沾即退,从而被他从容化解开会。

邓九公身在笼内,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中。

他知段拂臂上重伤,愈是久战愈是不利,而且那胡六奇并非庸常之辈,如段拂这般一味躲避,不出十招八招,必定还要受伤,那时局面就难以收拾了。

不但自己和段拂要命丧于今日,那两个楚楚可怜的女娃娃也难免要遭凌辱屠戮。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倏地闪过,额头上刹那间布满了冷汗。

他武功虽废,眼光仍是奇准,果然段拂在胡六奇雪片般的剑光之中闪避不迭,再周旋数招,胡六奇猛喝一声“着”,段拂腿上又中了一剑。

饶是他将肌肉一收,剑锋入肉不深,肌肉也已被创伤,来回纵跃登时不如先前灵便。

胡六奇大喜,霍霍霍连续十几招,俱是进手招数。

段拂勉力纵跃,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衣角发丝却被剑气所袭,惭次飘落下来。

顾傅二女花容失色,眼见心上人在这等险恶的局势下周旋,每一刻都有性命之危,自己等虽有心相助,怎奈穴道被点,连小手指头动弹不得,只有空自焦的份儿。

邓九公叹了口气,心道:罢了!罢了!

此时胡六奇专心致志地猛,段拂一心一意地防守,顾傅二女聚精会神地注视场中变化,谁也没有留意蜷缩在铁笼中的邓九公浑身骨骼发出轻微的爆裂之声。

这声音极其细微,起先还是缓慢,渐渐地密如爆豆,响成一片,而那粗如儿臂,坚不可摧的铁栅也在渐渐弯曲!

段拂两处受伤,这时虽在激斗之中,他仍能感到腿上臂上的鲜血有如小溪般汩汩流出,渐渐地眼皮饧涩,浑身变得轻飘飘、赖洋洋地。

他粗通医理,知道泥石失血过多的征象,若不能马上止血,再过一刻钟,自己便会血竭而死。

可是在胡六奇如此凶险攻势之下,他又怎能缓得出手来裹伤?

胡六奇一生大小百余战,交手的经验比段拂较为丰富。这种情势段拂知道,他自然更加心知肚明。

当此生死决于俄顷之际,任何疏忽放松都可能予敌手以可乘之机,那可万万大意不得。

想到此处,他身形一矮,剑法陡变,竟使出素不轻用的“哀牢山三十六路狂风快剑”来。

这路剑法创于南宋年间一灯大师的高徒朱子柳,后来散失民间,被滇边邢派“黄龙教”所得,视为镇教之宝,非教主继承人不传。

胡六奇七年前奉命到云南公干,与“黄龙教”起了冲突。他单枪匹马,打得黄龙教主以下八名高手落花流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力求保命,黄龙教主献出这套剑谱。

胡六奇老实不客气地收了剑谱,又老实不客气地将这八人一一处死,既可回帮邀功,又免泄露风声。

这套快剑三十六路,每路四个变招,计一百四十四式,有攻无守,号称天下凌厉第一。

七年来胡六奇从未用过,今日倚天一剑在手,有胜无败,有攻无守,恰恰使这套剑法有了用武之地,当下使了开来,刹那间漫天都是剑影。

段拂与顾傅二女都是暗暗心惊,同时想道:

这老怪物倒也不是只会耍阴谋诡计,果然还有几分真才实学!

可惜胡六奇才愈真,学愈实,情势便对段拂愈是不利。

勉力又支持了二十几招,眼见胡六奇横空一剑,直向自己前心刺来,本该向料刺里避去,左袖留下后著,反打他面门,可是身形甫动,头脑中一阵晕眩,足下踉跄,慢了一拍。

胡六奇大喜,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如何能够放过?

手上劲力不由又增加了三分,切盼这一剑将段拂钉在石壁之上,那就大功合成,从此无牵无挂了。

傅洛儿惊叫道:“快闪!”段拂迷迷糊糊中听到她的叫声,心神一凛,勉力向旁一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