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感到不是对手,黑衣人冲着窗户飞去,却被门口那人又一道银光打中胸口,跌倒在地上,趴在地上,极为痛苦地低着头喘息。

赫连清欢挥了挥衣袖,屋内的迷烟顷刻便散去了,桌上的纸花灯笼瞬间明亮,人进了屋子,门自动关闭,“本想慢慢寻你这采花贼,没想到你自投罗网。”

一念及方才黑衣人对封千紫的举动,赫连清欢周身泛起一股寒气,缓缓走到他身边,轻轻挥手,黑衣人的头套便给掀掉了,露出一头火红的长发,火焰般灼伤了赫连清欢的双眼。

他吃惊地倒退一步,复又上前一步,俯下身扳过黑衣人的双肩,呆呆地望着那一脸痛苦的面容,线条依旧刚硬却比原来的容颜多了几分稚嫩,额上一道长疤分外扎眼。

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赫连清欢双唇微抖,“羿宁……”

黑衣少年被他发出的银光伤了胸腹,嘴角沁出一丝血线,嘴上却还强硬无比,“你认错人了!”

赫连清欢并不多言,伸出二指点了他身上两处穴道,见他面色大缓,“你……你现在叫什么?”

少年顿觉身上痛楚大减,挣扎着站起身来,梗着脖子,“少废话,要杀要剐随便你!”

赫连清欢却不恼,“你还是那副臭脾气。”

说罢叹了口气,却见封千紫睁着惺忪地睡眼坐在**看着他们两人,不由地皱眉。

也不知道避讳一些,有外人在还露着两只膀子。

赫连清欢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她却丝毫不察,揉揉眼睛,“师父,你们……”

你们怎么在我房间里聊天啊?大半夜的……

红发少年回头死死地盯了一眼封千紫,**的女孩抱着被子,露出白皙光滑的双肩和锁骨,一脸茫然不解。

少年回过头来,似是十分失望,脸上却红了,“不是她,又不是她……”

赫连清欢恍然,“你在找她?”

少年猛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我找的人是谁吗?”那神情急切,充满了期盼。

赫连清欢叹息着点了点头。

红发少年扑通跪倒在他身前,“求先生指点!”

赫连清欢连忙将他扶起来,“你为何要用这种方法找人?”

少年有些茫然,“我,自懂事起,便觉得心里有个人,是该携手终老的人,却又不知道去哪里那里寻她,只依稀知道她肩上应该有块朱砂印,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我一定要寻到她,一定要寻到她!”

少年红发披肩,眉眼炯炯有神,依稀便是十万年前刚刚脱了凤羽化成人形羿宁。

赫连清欢看得恍惚,“你……你稍安勿躁……你在何处落脚?”

“便在这客栈中,住在后院的客房里。”

赫连清欢点点头,“你先回去吧。”见少年欲言又止,满面急切,又道:“明日我自会给你消息,切不可再生事端。”

少年激动地抱拳,“先生大恩,无以为报,来世……”

赫连清欢伸手握住他的拳头,四目相对,“别提来世,来世你做不了牛更做不了马,来世……你……”说到这里,他竟笑了,“你若做了牛马,青霓定会拆了夜旋玉那幽冥殿。”

少年听得懵懂,再不多言,告辞而去。

封千紫依旧傻乎乎,“师父,他是谁啊?你认识他?”

赫连清欢微恼,“你看看你,有男子在场,你也不知道盖好了!”

封千紫扬眉,“啊?这怎么了?”说完,竟然把被子撩开了,“我上游泳池游泳的时候穿得都是比基尼!”

赫连清欢继续望天长叹,“穿好衣服,跟为师走一趟地府。”

鬼气森森,封千紫紧紧搂着赫连清欢的一只胳膊,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贴着,只觉得好像到了某栋大厦地下室,冷气开得有十二分足,牙齿嘚嘚作响,“师父,这里好冷啊……”

赫连清欢挥了挥手,团了一团润白的光晕在她身上,立刻温暖如春。

转个弯便进了幽冥殿,许多白色的影子站在殿堂的两旁,她看不到他们的脸,却感觉得到他们正在看她。

牙齿依旧嘚嘚作响,“师父,我好怕啊……”

赫连清欢抿嘴皱眉,“站好!你挂在我身上我怎么走路?”

黑暗处一声嗤笑,“小紫,你怕什么,我这些阴差看见你都吓得发抖了,你竟然还怕?”

夜旋玉一身宽袍广袖,白色高冠,腰间亮羽,宛如地狱的天使一般款款走出。

“他们怕我?”封千紫一见夜旋玉,便宽了心,却是不解,“为什么会怕我?”

夜旋玉刚要说什么,赫连清欢抢道:“我来问一问紫霞仙子的下落。”

夜旋玉晓得他不愿意封千紫想起以前的噩梦,阴阴一笑,“不就在你天姥山脚下的小城里么,城西十里赵员外家的独女。”

赫连清欢点头,揖手,“多谢,告辞。”

再不多言,领着封千紫转身便走,封千紫回头一手捂着半张嘴,暧昧地笑道:“有空找我白姐姐下棋去啊!”

夜旋玉心领神会,冲她眨眨眼睛。

出了幽冥殿,封千紫依旧霸着赫连清欢的胳膊,“师父,你找紫霞仙子做什么?我们那里也有紫霞仙子,她和孙悟空谈恋爱,后来被牛魔王打得灰飞烟灭了。”见赫连清欢瞪她,又好没脸地傻笑,“嘿嘿,假的,电影里演的。”

仿佛又找回了十几年前舒心惬意的时光,丢了十万年修为算什么,他不是还有她么!

原来总是觉得她挂手挂脚,现在反而依恋这种接触了。

封千紫看着赫连清欢的侧脸,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笼罩在他脸庞上,散发着神一般的光彩,清冷的容情宛如冰雪,在日光下渐渐融化成绕指柔的流水。

回到客栈,指点那红发少年去了天姥山脚下的小城,赫连清欢站在窗前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要不要去见一见你若水姐姐?”

封千紫正在梳妆打扮,拧巴着头发往顶上绾,“谁?也是我以前认识的人吗?”

赫连清欢回过头来,想了想,“算了,听千莲说她现在过得很好,我们不要去打扰她了。”

“哦,师父你说了算吧,反正我也不记得她是谁了。”

拧了半天也拧不上去,沮丧地甩甩手,“胳膊都酸了,这古代的头发好难梳啊!”

平日里在天姥山紫云顶,她都是只扎一个长马尾的,月华宫中弟子也都看惯了,到了凡间,自然不能打扮的太出挑,太扎眼了,临出来的时候还是宫惜帮她梳得发髻,却在昨天晚上被她弄乱了。

赫连清欢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梳子,“我帮你。”

封千紫又惊又喜,抿着嘴看了他一眼,镜子里的脸红得像山上熟透的山楂。

……

戏台下看哪吒闹海,磕了一地瓜子皮;财满街看上一只新娘子戴的珠冠,死皮赖脸的买了;夜市上吃麻辣豆干,辣的鼻涕眼泪直流;荷花淀里摘莲蓬,差点掀翻了独木船……

还不过瘾,买了两匹高头大马,说要骑回天姥山去,却还没跑出十里地,大腿根儿上就被磨破了皮。

哼哼唧唧地爬上赫连清欢的云头,好难看地劈着两条腿坐在云彩上,掏出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来摸摸看看。

这个给展颜,那个给宫惜,夜钗的,子央的,夜白的,白姐姐的……

“师父,我知道你不稀罕这些东西,等我回北京给你买块劳力士回来啊!”一边埋头分东西,一边嘟嘟囔囔,自然看不见赫连清欢又沉了脸。

“你回不去的。”

封千紫傻乎乎地抬头,“怎么回不去?书上不是说昆仑镜能穿梭时空吗?”

“天庭宝物,岂是你随便能用的!”

“啊?嗯……”她沮丧了,“要不回去问问小钗,看他能不能找他太爷借一借……”

“你在天庭犯下大罪,还痴心妄想什么,早早死了那份心吧!”

见赫连清欢面色不善,封千紫缩了缩头,小声嘟囔道:“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我妈妈……”

赫连清欢见她那委屈的模样,蹲下身扳着她的肩膀,“小紫,答应师父……不回去。”

从来没见她的帅哥有过这种表情,这是什么表情?恳求?是恳求吗?竟然是恳求?

封千紫眨眨眼,被他这个表情给镇住了。

赫连清欢以为她还在坚持己见,继续道:“师父已经丢了你两次了,你别再乱跑了。”

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他的脸,他的声音,他如此伏低的姿态,于是理所当然地点头,点头,再点头……

沉默了片刻,天边显出天姥山的影子来,夕晖晚照,金红色的光从天着这一边一只蔓到天的那一边,几只鸟儿飞过,撕裂了晚霞,宛如壮美的童话故事背景。

靠在这人的腿上,扥了扥他的衣角,“师父……”

赫连清欢低头看她,挑了挑眉,“怎么了?”

“我27岁了?”

“是。”

“……师父多大了?”

“……十二……万……岁。”少说了两千多。

“哦……”好沮丧,“师父,你觉得我是小孩子吗?”

“……比你刚来的时候,长大了许多,现在,是大姑娘了。”

这语气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好像是该她爹说的话……

沮丧如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