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肥遗正在经受着怎样的痛苦。

人在经受痛苦的时候,可以痛哭,可以大叫,可以用表情来表示自己撕心裂肺。

而最悲哀的是,这些东西,肥遗都没有。

它张开大口,想叫,叫不出声,想哭,眼睛如同明镜,它也没有表情,它的脸上只有黑鳞,硬梆梆的黑鳞。

对它而言,撕裂自己,痛上加痛,方能止痛。

大师兄他们又控制着巨碑升起,这一次他们对准了肥遗的方向。

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喊着不要。

当我脱口而出时,已经晚了,巨碑旋转着飞速而出,向着肥遗的方向。

我忍去看,转过头,看着大师兄他们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

也没有对我的发声有所反应。

我心想,这样也好,巨碑如刀,锋利的刀,且是天地之刀,用这刀了结肥遗,它也算死得其所。

而且没有痛苦,再也不会有了。

可是我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轰鸣声,我转身看到巨碑在空中炸裂,所有的石碑都化为齑粉,散落在空中,像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那个位置是孤岛边缘,孤岛中有阵,巨碑在大阵之下形成,并不能脱离阵而存在,而大师兄他们没有料到。

他们对巨碑寄予太高的期望,也注入了太强的力量,于是在脱阵的瞬间,巨碑碎裂。

“四三”阵中十五人,个个吐血,地面的蓝光还有我们身上的蓝光,都消失了。

伴随着的,还有突如其来的鬼哭声,每一座坟堆都有一个鬼跑了出来,却又在阳光下痛苦的大叫。

他们想走也走不了,复又回到坟中。

大师兄缓过劲来,说:“完了。”

他说他们贪功急进,反而把这座阵中蓄积了几十年的灵力都消耗光了。

没有了这座阵,这里压着的鬼魂便没有了束缚,他们会在今晚倾巢而出,虽然只是一些小鬼,但留他们在阳间,必生祸乱。

说着他扑向我,拉住我的肩膀,说:“程兄弟,你快,趁那只异兽现在还没恢复,快让你的宠物带着这两只僵尸王上去,结果了它,我们不能一乱未平,又生一乱啊!”

我平静地看着他,他眼神里满是热望。

大师兄是无私的,他一心降妖除魔,他代表的是人间正道。

可是我却不忍心了。

肥遗出现的时候,要害我,所以我跟小吉要反击,可是越到后来,我越狠不下心。

它在这里出生,并不是它能选择的,它的能力,本身就是一种灾祸,这也不是它能选择的。

说白了,它有什么罪。

可是我若不杀它,让它离开这里,外面有数以万计的人,将会因它而死。

我苦笑着摇头,生来就是个错,为什么要生呢?

小吉!!!

我下定决心,冲小吉大喊,它转过头来看着我,似乎也在等我下命令。

我冲它点了点头,指着肥遗说,去吧,让它死得痛快些。

小吉点点头,对着两只尸王叫了一声,然后向着肥遗跑去,跑到断层边缘时,飞了起来。

肥遗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处于痛苦中,小吉刚从地面飞起,它立刻就察觉了。

便用残缺一半的半条身子做支持,另一条还算完好的身子猛然移动起来。

那条巨大的身子所经过的地方,所有的树木都被它大力撞断,像割草一样,成片的倒下。

我以为它是想要攻击小吉,但是它的速度并不及小吉,而且它的反应距离也太长了。

我还在等着看它会怎么攻击小吉和后面的两只僵尸王。

大师兄却一把抱起我,大喊道:“快走,它的目标是我们!!!快走,快!!!”

曾显焰跟着便接住我的双腿,他俩把我举过头顶,快速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的头倒悬过来,世界在我眼里,翻转了。

我看到七师兄和十一师兄一起架住谭加加,然后快速朝我们移动,因为谭加加跟我一样,完全没反应过来。

受到同样的待遇的还有李渗涵和张嘉哲。

余下的人在我们另一侧,随行跑着。

大师兄他们受了伤,又抬着我,速度也一点不慢,几个起落便跑到了断层边缘,我能感觉到他们起跳时的不稳定。

而在后面,小吉和两只僵尸王的身影越来越小,小到我快要看不见,只能看到肥遗不留余地,疯了似的喷着火焰和毒液。

仅仅靠蛇头转头的方向,我还多少能判断小吉它们的方位。

另一边,肥遗的身子还在继续横扫大地,飞沙走石的盛况,也不一定非得要大风才能产生。

不过我感觉心里沉了一下,因为,肥遗想杀我们,那我们就先杀了它。

这样想的话,我能好过些。

突然听到一声咆哮,虎啸山林。

小吉最近很喜欢用老虎的声音,大概是觉得虎为百兽之王,对上像肥遗这样的蛇形异兽,更具威慑力。

紧接着,我就看到肥遗的蛇头,断掉了。

巨大的蛇头从巨大的身子上,无力地滑落,像倾塌的大夏。

我向大师兄他们喊,结束了,结束了,肥遗死了,这一切都结束了。

大师兄正想停下,我却又看到肥遗的身子,在惯性之下,居然还在朝我们冲来。

我又赶紧大喊,快走快走,还没结束。

于是颠簸的感觉再度袭来。

我们一直跑出将近五百米的距离,那巨大的蛇身才算是停下了。

大师兄累得连把我小心地放到地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还是呲牙咧嘴地强撑着把我平稳放下。

曾显焰也很惨,他跟二师兄的身材相当,是我们这群人里最胖的两个,抬着个人跑这么远,还是完了命的跑,对他来说简直要命。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满头是汗,连衣服都被打湿了。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这,这是我这辈子,最卖力的一次,奔跑。”

哈哈哈,我笑说,跑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都捡回了一条命。

谭加加和李渗涵来到我身边,看着被肥遗的身子横扫而过的地方,连一棵还站着的树都没有了。

她感叹道:“这份力量,当真是我们这辈子见过的,最震撼的一次了。”

谁说不是呢?

肥遗一死,它的身体那份灼热感也就消失了,空气中的温度也突然下降了许多。

有云层自东而来,到达周家山时,开始下起了雨,而且是太阳雨。

我们站在雨中,像原始人一样,沐浴着阳光,又被大雨冲涮着身体,连带着地面上的痕迹,一并被清洗掉。

说也神奇,这雨就像甘霖一样,我脚上的烫伤在雨水中,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不知道是二师兄的药起作用了,还是之前的灵气起作用了,又或者三者都有作用。

总之我现在站起身,双脚受力,也一点都不疼。

更神奇的是肥遗的身体在碰到雨水的瞬间,发出“嗤!”的声音,大师兄惊讶地说:“这场雨也是奇了,肥遗异兽是火属性,如果有水,就能消融掉它的身体,如果让它的身体就这么静静地待在这里,指不定对外界会引发怎样的传闻,但偏偏来了这么一场雨!你说奇不奇!”

奇!

我抬头望着天,想起一句诗,“此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天地间神奇的事太多太多,又何止是这一桩呢?

肥遗的出现,先天八卦阵,八方灵气,还有这突如奇来的雨,要多神奇有多神奇,但这些东西都是在这片苍穹之下实实在在地存在着,除了感叹大自然的神奇,我们还能说什么?

说……

卧槽!!!

劳资的信。

我才发觉我腰包里还有小悦悦的信,赶紧弯下腰把腰包抱住。

但我身上什么都没穿,雨水还是会顺着我的背流到我的肚子上。

我特么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原始人。

突然有什么东西搭在我身上,我抬头一看,张嘉哲把他的西服盖在我身上。

他看着我说:“阁下这个样子,实在有辱斯文,何况这里还有女孩子,虽然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但还是穿上吧!我身材比你高,起码你穿上,刚好能遮住某个部位。”

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又瞪着他,你高你了不起啊,你让我穿我就穿啊,哼,把你的衣服拿回去。

张嘉哲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长得原始人,连脾气也这么原始人,于是又把西服从我身上拿开。

他刚拿开,我却是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腰包塞进去,裹成一团,抱在怀中。

我仰着头看着一脸懵逼的他,不屑地说,看什么看,小爷不需要你的施舍,但是小爷可以抢,怎么地,这衣服我抢了,你要不服就抢回去啊,只要你打得过小爷,就来抢啊!

我话一说完,所有人都笑了,谭加加跑到我身边拉着我说:“叔叔,你干嘛这样,像小孩子似的。”

我叹了口气,不想理她,我已经感觉出来,谭加加这次把张嘉哲带过来,显然俩人是确认关系了。

不然张嘉哲的父亲怎么可能听一个小姑娘的一面之辞就从石家撤资。

也就是说,谭加加在这起事件中的责任非同寻常,类似于政治和亲,她在张氏父子面前有了发言权,人家才愿意听她的。

说到底这也是因缘际会,如果当时不是小悦悦将死,这些事本该由我亲自来谈,要谈条件也是我跟张氏父子谈,怎么也不至于让谭加加做此牺牲。

我又看了她一眼,我把她当朋友,当知己,也许还有一点别样的情愫在,所以我始终是希望她能幸福。

希望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