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青霜看了他一眼,起身而立:“三年前,楚怀王大会群臣,商议国策,当时楚国四位王子都有发言。”

她说着面色阴沉:“这份情报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们越国牺牲了三名密探才得到了那份保存在太和宫的绝密档案,其中两位越女都已是楚王嫔妃了。”

秦无忌默然,四国混乱的时代,看来各国都有密探间谍,不过越女靠的是美色,自然牺牲更大了。

欧阳青霜缓缓说着:“那份密档中详细记述了楚国王子的策论,大殿下的建议是养精蓄锐,挥军百万,与晋国决战龙黄。”

秦无忌点头,那位大殿下冲动好武,这个建议最符合他的性格。

欧阳青玲微微一笑:“二殿下比较有意思,却是要大发檄书,挑拨离间,说动西蜀对抗晋国,坐收渔翁之利。”

“那三殿下呢?”秦无忌忍不住问道。

欧阳青玲摇头一叹:“这位三王子最是狠毒,他的建议是驱赶在楚国居住的蜀人,前去晋国送死,然后激怒西蜀,最后联蜀灭晋。”

秦无忌叹息:“虽然狠毒,但确是好计。”

欧阳青玲笑了:“不管怎么说,这三位王子的目标都是强大的晋国,对我们越国却都是怀柔为主。”

秦无忌若有所思:“这么说四殿下的建议是……”

欧阳青玲咬牙冷声道:“四殿下只说了六个字。”她吸了口气才一字字道:“那就是‘和晋,联蜀,灭越’!”

与晋国和亲,联合蜀国,南下灭越。这是四殿下的建议,秦无忌听来心中一动,这计谋在他看来,的确是楚国最好的对外国策。

欧阳青玲神色平静下来:“这位四王子的建议对我越国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国难,当今四国,以晋最强,楚国次之,西蜀虽弱,但有群山天险,自古就是易守难攻之地。唯有我越国,却是仰人鼻息,最是弱小。”

秦无忌皱眉道:“我记得吴越之前,还有一道凤长江可谓天险啊。”

欧阳青玲摇头道:“凤长江已有一半落入楚国,吴越之地并无天险可守,这数百年来,每次大战,我们都要依附楚国或者蜀国,还好最强大的晋国不在我们面前。”

她说得如此透彻,整个四国形势也了然入目。

秦无忌沉声道:“就为了这个,你们才要陷害四王子。”

欧阳青玲闷声道:“这还不够么,若是真的让四殿下登上君位,我越国可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秦无忌起身望着她:“我可以说服他,专心对付晋国。”

欧阳青玲摇头:“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秦无忌加大了筹码:“我可将《沧海》《桑田》曲谱相赠,只要你救出四殿下。”

欧阳青玲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头:“功法修为固然好,但国运在前,恕我不能从命了。”

秦无忌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那《大音希声经》呢?”

欧阳青玲身子一颤:“你,你连大音希声经都有!”

她还在犹豫,秦无忌下定了决心,一口气说道:“大音希声经若是还不够,那《人籁八经》,《地籁九调》……”

欧阳青玲张大嘴巴,呼吸都急促起来,这三籁之学,可是妙音阁最高心法,都已失传了。

秦无忌加上了最后一个筹码:“《天籁十二注》,这个难道还不够么!”

欧阳青玲就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骆驼,喃喃道:“有天籁之音传世,妙音阁实力足可以提升一倍,就是,就是楚国真打过来,我们的修士也有一拼之力了。”

……

秦无忌走出小楼时,已是子夜时分,那烟雨楼人群散去,更显寂寥。

月兰和云针都等得急了,见他终于出来了,急忙奔过来,叽叽喳喳的问了起来。

秦无忌伸手止住她们,目光望向了黑夜深处,那里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

车帘掀开,露出三殿下那吊儿郎当的表情,他打着呵欠招着手,秦无忌让两女等候,走了过去。

车门缓缓而开,狭窄的空间内只有三殿下一人,他提着一个酒葫芦下来,递给秦无忌道:“无名,你是叫无名是吧,来,先喝一口。”

秦无忌毫不犹豫的一口饮尽,将空葫芦还给了他。

三殿下赞赏的望着他:“无名啊,老四现在性命难保,不如你过来跟我吧,我手下没几个像样的人才,我愿以师礼待你。”

以师礼相待,那已是门客贤人的最高待遇了,关键是这三殿下肆无忌惮的招揽他,丝毫不以为耻。

秦无忌微微一笑:“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三殿下恨恨的一拍手:“老四运气好。”

他说完跳上马车,却又回头道:“不管什么时候,若是想换个地方,我府中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马车远走,三殿下在车中睁开了眼睛。

御者急忙拉住马儿,俯身跪在车前:“殿下,有何事吩咐?”

三殿下摸着手中的葫芦:“你回府中一趟,让朱老夫子写个奏章,奏章的意思呢,是力保老四,一定要言辞恳切,多说兄弟之情。”

那御者皱眉道:“四殿下已是板上之肉,为何还要保他?”

三殿下哼了一声,却自车中伸出手,感受着初冬的寒风:“你不明白,现在风向变了,老四要出来了,这时候不卖个好,那可真是浪费了。”

御者无声退去,只剩马车孤伶伶的立在夜色中。

四王府里喜气洋洋,虽然只剩几个丫鬟下人,但此时却难得的热闹起来。

月兰执壶,云针布菜,亲自服侍着秦无忌。

一时酒足饭饱,秦无忌起身道:“今夜再去见一人,四殿下的事就万无一失了。”

云针诧异道:“先生不是说服越女使者了么,还有镇国老王爷似乎也有意为四殿下说情,这还要去见谁呢?”

秦无忌没有说话,月兰便喝退丫鬟们,然后低声道:“先生自有先生的打算,咱们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在这里等着了。”

秦无忌淡淡一笑:“这次要见的人脾气可不好,不过我自有法子,你们安心等着吧。”

一直到秦无忌出了府,云针还在思考着无名先生到底要见谁。

月兰打了个呵欠:“云妹妹,我有些倦了,先去歇息一下。”

云针点点头,那月兰便迤逦而去。

不多时,四王府飞出一只灵鸽,无声的穿过云幕,消失在了黑暗中……

丹阳城之北,太和宫之南,大殿下楚万敌的府邸里也是热闹不堪,但这热闹却是摔得热闹。

楚万敌已摔碎了十五个花瓶,六十多个盘子。

下人们为他准备的一桌好菜,现在全摔到了地上,一只黑毛猎犬乐颠颠的奔进来,得意的享受着这美味大餐,却被愤怒的楚万敌一脚踢飞了出去。

大殿下连最心爱的猎犬也不顾了,所有仆人都吓得战战兢兢,上下两排牙齿一路打架。

楚万敌暴躁的来回走着,眼见诸多下人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滚,都给我滚!”

下人们听到可以滚了,都是暗松了一口气,急忙退了出去。

王府大管家小心翼翼的最后才敢走,却被楚万敌又叫了回去:“去,叫赵夫子到我内室来一趟,有要事相商。”

不多时,一个留着三缕胡须,面色发青的老者走了进来,小心的进了内室。

楚万敌见他来了,随手一指:“曼青啊,你坐下,本王心中烦躁,老觉得有些不对。”

赵曼青,云墨山的谋士出身,是楚万敌身边第一亲信,多年来干的脏活累活也是最多的。此时他虽还能保持平静的面容,但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不知这位殿下今夜犯了什么病。

楚万敌却将烟雨楼的事说了一遍,咬牙切齿道:“欧阳青玲这个臭女人,这次怕是要过河拆桥了,她是越国使者,父王看得很重,若是真要翻手对付本王,那可如何是好。”

赵曼青松了一口气:“殿下,这绝不可能,这次四殿下的事,可是欧阳使者主动联合咱们的,整个事情也是她们一手策划的,这个时候反水,那不是挖坑自己钻么。”

楚万敌听得很认真,赵夫子说得很对,但他就是觉得不爽:“话是这样说,但今日在烟雨楼上,欧阳青玲甚至不给老三面子,却对老四的一个贤人另眼相看,甚至单独会见了那贤人,这又是为何。”

赵曼青低头想了一下:“殿下可能多虑了,那越国修士多出自妙音阁,对音律最是痴迷,或者四殿下的那个什么贤人,真有一套绝妙曲谱,以此才打动了欧阳青玲也说不定。”

楚万敌心情终于有些安定了,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赵曼青:“曼青啊,这次丹阳的道上的那些武士,可都清理干净了?别留下什么把柄,让别人攥住了啊。”

赵曼青低头回道:“那些出手的武士们,都被越女使者当场格杀了,就是招贤馆,昨日我也安排了一下,想来都处理干净了。”

楚万敌不放心的说道:“不是还跑了一个么。”

赵曼青急忙道:“欧阳使者说那小子身受重伤,体内五脏六腑都被音弦震碎了,绝不可能活下来的。”

楚万敌瞥了他一眼:“这么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本王也能安心喽?”

赵曼青低头不敢说话,但心中已是惊惧起来:废话,当然不可能死光,这件事最大的知情者,此时不就站在你面前么,难道你想要杀我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