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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节后,正逢这天是官员休沐的日子,朱雀大街西侧,位于开化坊的在水一方酒楼开业了。WWw.QuanBeN-XiaoShuo.CoM

据说那是帝都长安最高档的酒楼,里边的歌姬不仅貌美,而且多才多艺,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借酒歌舞,哪一样不是名列教坊前列,最关键是卖艺不卖身,看得着吃不着,令人新奇,引得长安权贵豪门,文人雅士纷纷趋之若鹜。

其实开业之前,帝都长安的权贵豪门,包括住在鸿胪客馆的番邦使臣,早就私下接到烫金的请帖,提前赶来赴宴。

在水一方,不同于寻常的酒楼,大门敞开,笑迎四方宾客。让人诧异的是,一般商贾士子,连十六卫的军校都被婉拒在门外。

帝都长安的官场上都私下流传,在水一方的背景可不得了,惠妃娘娘赐的名,倍受皇帝恩宠的李林甫父子是后台,连当朝席宰相,中书令张说接到请柬,欣然前来赴宴,还在雅舍留诗一。

能接到请帖的,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难怪中书令张说不计较李林甫父子与自己作对,赴宴表示和解,官场上哪能结死敌呢?

当吐蕃名将悉诺逻恭禄接到请柬,着实犹豫了一下,去还是不去?

去了,自己本就兵权在握,与大唐的官员交游,消息传回国去,吐蕃赞普会不会疑心自己?

不去,自己可是主动接了这份差使,就是想亲自见识大唐帝国的决策者,了解大唐对四夷番邦的态度,为自己向河西进军预作筹谋。

李林甫父子的资料很快就由长安的暗间送了上来,李唐宗室,靠酿制御酒得到皇帝恩宠,悉诺逻恭禄看到这个,会心一笑,我就见识一下这对父子宠臣,如果能得到山中仙酿酿造法,吐蕃高寒之地,将受益匪浅,尤其是对吐蕃武士。

在鸿胪寺小吏的陪同下,悉诺逻恭禄骑马来到开化坊,见了野溪老树的景致,让他觉得眼睛舒服,比起吐蕃雄浑壮美的雪山草地,是另一种风景。

下了马,身着青衣团衫的迎宾接过请帖,笑脸相迎,悉诺逻恭禄跨过一座粗朴自然的石桥过去,进入了酒肆大堂。

“悉诺将军先看看大堂的景致,再到雅舍就座?”迎宾笑容可掬介绍道。

既然出请柬相邀,李林甫父子怎么也不见个影儿,这是礼仪之邦大唐的待客之道?悉诺逻恭禄性子沉稳,生硬的汉语道:“无妨,无妨,我走走,四处瞧瞧。”

一眼望过去,大堂后面是青石叠就的山崖,崖下有壁炉,大厅左右两边靠墙处设置卡座,卡座用染成石绿的猪皮革蒙面。大厅正中俱是圆桌官帽椅,擦蜡后的硬木本色,简洁圆润。拥着大厅中央三尺高的带护栏圆台,圆台上铺着桃红色花鸟波斯地毯,绚丽动人。

门柱窗框刷成淡绿色,悉诺逻恭禄走到楼下,“咦”了一声,只见淡绿的天花木板上,或横或纵,一两枝放大了洁白梨花,三四枝夸张的粉红桃花。既非工笔花鸟,又不似写意。或用黄绿,或用果绿稀疏地勾些藤蔓花草,加深一些绿色的层次。

这不是春天的景色么?

大堂底层较高,有些空旷敞亮的感觉。五盏青铜大吊烛悬挂中央。浅蓝的水纹织锦窗帘如瀑布般泻下,粗质的青砖反衬出织锦的精细华丽。

“悉诺将军,请到海棠雅舍就坐。二楼的雅舍俱用花名,有清莲牡丹,海棠芍药,玫瑰月季,水仙山茶等,诗人喜爱哪种花卉,都可在此留诗作画,佳作张挂在雅舍中,供客人品鉴。”那迎宾极为热情,招呼得颇为周到。

说话间,迎面而来的那位少年官员有些眼熟,不正是阅兵时那位出风头的少年将军李岩吗?他不是一个人,同来的还有突厥大臣阿史德颉利,两人言笑晏晏,状甚亲热。

李岩瞧见悉诺逻恭禄,一头小辩乱蓬蓬的,身着绸衣,右臂裹着三寸宽的氆氇,上面饰金,李岩认识那是标示着吐蕃的二等贵族等级。一等的就是吐蕃赞普。

微笑点头,李岩拱手行礼道:“客人太多,怠慢将军了,请悉诺将军雅舍稍坐片刻,家父马上就来。”

悉诺逻恭禄脸上似口枯井一般,看不出深浅,只点了点头,随着那迎宾,径直朝前走去。

阿史德颉利神情骄横,与悉诺擦肩而过,低声骂了一句:“李游骑,吐蕃狗种你也值得招呼。”

“唉,我调任河西,方方面面都得打交道,正所谓和气生财……”那位少年官员的声音渐行渐远。

吐蕃狗种这句骂,悉诺将军倒未放在心上,以后有的是机会用刀子讨回来,想起来了,那少年将军是新任的河西讨击副使,瓜州刺史,和气生财,他到河西就是为了生财?

进了海棠雅舍,雅舍有里外两间,中间用硬拐纹落地隔断,华丽的桃红色帷幄高挽,里间摆放着八仙桌配官帽椅。打开交窗,可一边宴饮,一边观赏楼下的歌舞。

外间清雅,放了一张平头案,陈设了文房四宝。靠左墙还有两组单人石榴红蜀锦沙,议事商谈,赋诗作画皆可。

吐蕃的悉诺将军刚刚坐在那软绵绵的沙上,就有俏婢将干鲜果子,茶水糕点流水一般送了上来。

大唐虽是开元盛世,这座雅舍的布置太过奢华,看来帝都长安崇尚奢靡,悉诺将军暗道,你看对面墙上,镶嵌着几块长方形海棠织锦的软包,那用来做成衣服,让自己的大老婆小老婆穿了,岂不更美?

哼,文恬武嬉,盛世之忧,大唐也没那么可怕。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绯衣官员,白皙微胖,一见悉诺逻恭禄,满脸堆笑,那对小眼睛眯成了豆角,拱手行礼道:“工部侍郎李林甫见过悉诺将军。”

“原来是李侍郎,有礼。”悉诺逻恭禄学着汉人的礼节,拱手道。

李林甫一看雅舍无人,佯装怒道:“李岩跑到哪儿去了,如此重要的客人不好好招呼,来人,快将他唤过来。”

见面才两句话,他对人的心思揣摩得如此深,看来是个厉害角色,悉诺逻恭禄挥手道:“李侍郎,李将军忙着招呼客人,无妨。”

“先叫两个貌美的歌姬进来,弹弹琵琶唱个曲,酒菜跟着上来。”李林甫吩咐道,岩哥儿要我亲自出马,摸摸这吐蕃蛮子的底,看他一脸沉稳,举止也不粗鲁,是个难对付的货。

少顷,来了两个貌美的歌姬,坐在外间的月牙凳上,一个手抱琵琶,转轴拨弦弹奏起来,一个声如黄莺,依依呀呀唱了起来。

酒菜也上来了,李林甫只是殷勤劝酒,闲话一些河西风物,引起悉诺逻恭禄的警惕,他开始旁敲侧打击大唐朝廷的事,两人说话神态那叫一个亲密,热乎得跟亲兄弟似的,仿佛那两个歌姬不存在似的。

李岩陪阿史德颉利在雅舍喝了会酒,便出来了,进了二楼狭窄的布草间,绕过堆放的碗碟布巾,推开一扇隐性门,里面靠墙处胡乱放了几张椅子。

搬开一张椅子,李岩打开一个暗格,拿出一个听筒放在耳边,海棠雅舍的声音清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