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章所有的笑容僵在脸上。

199、悲伤难抑

已经奋战几天几夜的人们撤了下来。欧阳看着断垣中的四道风,创伤累累,三魂六魄似乎都飘离了人间,他只觉得喉头发紧。

欧阳忍不住唤道:“走啦,老四……该歇会啦。”四道风忽然起身走开,欧**本不可能赶上他。沙观止却过来,一脸火气:“你得陪着他!他还是不是你的人?”

欧阳呆了呆:“他当然是……我们的人。”沙观止含泪道:“他跟我说,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那条命拿走。”

欧阳几乎都不意外了,看看那个躲着他的身影,喃喃道:“您不是一直都想这么干吗?”沙观止愣了愣:“可我不能遂了他的愿!”他眼圈一红,“你得让他哭出来!哭出来他才知道人已经死了……”他自己先哭了出来,欧阳拍着他:“我知道了……老伯。”

漆黑的夜色里,唯一照亮对岸的是被点燃的房屋,龙文章缩在断垣之后观望,六品帮他做了一个诱饵,老老实实地说:“我一直忘了说,你穿这身真好看。”

龙文章看了他一眼说:“给你弄一身怎么样?做我的副官,一月饷银顶你在地里刨一年。”六品斩钉截铁:“不去。”

龙文章忽然有些恼火:“你们都他妈怎么回事?国军跟鬼子打了多年仗!又北伐又抗战,打出一个大好河山!”

六品冷不防说:“我妈说,国军打出来的江山跟我们乡下人也没什么相干。”

龙文章气急:“愚民!我郑重地送你两字:去死!”六品吃他一吓,从墙根后站起来,哪知隔岸的日军冷枪手就是一枪,六品随即栽倒。龙文章立刻开火,击毙了那名日军却全无胜利之喜,他又气又悔地扑在六品身上:“六品你别死,我乌鸦嘴跟你开玩笑!”

六品忽然抬身一笑:“骗到你了。”他发现龙文章眼泪都出来了,就有些过意不去。他被龙文章瞪了两眼,也知道撤离这是非之地,龙文章看着他的背影,只觉一阵轻松,这是在华盛顿吴和国军同僚面前绝不会有的。

黑暗中,一个人影在日占区街巷的阴影里笨拙地躲藏潜行。那是高三宝,穿着一件破衣服,两眼饿得放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腋下的一个小包。他摸进自己家的宅院,一直在门后等待的龙妈妈和全福打开了门。

屋里黑灯瞎火,就着月光,龙妈妈抱着孩子,全福把包接了过去,那里面是几个野菜掺着粗粝糠面的馒头。

高三宝兴奋之极:“原来我女婿天天这么跟鬼子干,原来我女儿一直是这么把吃的带回来!”龙妈妈道:“小孩子刚才要哭,我们怕招来鬼子,只好拼命捂着,真是可怜。”

高三宝抱过孩子:“别哭别哭,等恶鬼被收回了阎罗殿你再哭,爷爷陪你一起哭……”

那孩子其实在笑,而且笑出了声加尖声大叫。外边巷子里的日军忽然又开始喧闹打砸,高三宝忙不迭去掩孩子的嘴。他们从窗户往外偷望,看到日军正砸开对街一扇门。高三宝呆呆出神,喃喃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200、葬礼

这是一口很薄的棺材,高昕静静地躺在里边,四道风安静地看着。旁边的人不仅有欧阳他们,还有很多华盛顿吴的士兵,她是为救他们中的一员而死的,这些粗鲁的士兵也痛悼起来。

邮差试图盖上合了一半的棺盖。四道风却纹丝不动,人们也随之沉默下来。

欧阳轻声说:“天太热,入土为安。”

四道风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欧阳听到他捏着棺柩的手下发出一声碎裂声,也不知道是手还是棺板。然后他颤着声说:“我不在乎。”欧阳静静地说:“她在乎。一直是她宠你,这回你就宠她一次吧。”

四道风如被雷劈了,开始大声吼叫,那叫声带着难以言喻的哀恸与痛苦。欧阳怔怔地看着四道风,他记得自己也曾发出同样的声音,那次他梦见所有亲近的人都已经去世。

四道风在吼声中重重合上棺盖,开始一个钉子一个钉子钉上棺盖。棺柩慢慢落进坑里。何莫修拿束野花挤过人群,向四道风点点头,四道风几乎有些感激,这时该有束花,可他一如既往地忘了。何莫修把花放上了棺柩,一脸温柔地轻言细语:“你记不记得?最低落的时候,我就到这里帮你采一束野花,好让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