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既然打定了这种主意,南日松赞自然是老实不客气,将军队中那些不属于王室直属的兵力,分成十几支小队,强行命令他们对隋军进行不计牺牲的猛攻。能尽快把眼前这三百块拦路石踢走是最好,假如不能,反正这些贵族私兵死得再多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正是个一箭双雕之计。虽然这样做麾下那些贵族会有不满,但以南日松赞的强势,他们再不满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只能乖乖驱使手下士兵上阵送死。

如此这般应付得两三波攻势,杨昭便发现不妙了。吐蕃军依仗着他们那边这边人多,能够昼夜不停地持续发动攻势。而自己麾下的兵力则远逊,每应付一次进攻,都必须全力以赴,根本没有余裕可以休息。三百锐士虽然精锐,究竟也不是铁打的,迫不得已之下,惟有放弃外围阵地而退守先前结好的营寨之中。

有了工事作为依托,局面登时大大改观。吐蕃军长途奔袭,故此以轻装为主,并未想过要攻打途中的其他大城市,所以也没有携带攻城器械。面对曹二主持所结的隋军营寨,攻坚能力严重不足。南日松赞的又催促得急,无可奈何之下,惟有硬着头皮拿人命去填。

冷兵器时代,攻坚战向来是最残酷的。吐蕃军昼夜不休,前赴后继地攻了两天,出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终于将隋军营寨外围的壕沟填平,却又扔下了三四千具尸体,连上受各种轻伤者,损失已经超过了八千以上。杀人一万,自损三千。杨昭这边当然没有三千人可以损失,却是也折损了四十余名锐士,连最勇悍的阿鲁五和萧六两人都受了伤。

按照常理,军队损失超过三分之一,这仗就没法打了。但眼下形势特异,南日松赞以王室的八千铁甲王牌嫡系中/央军为后盾,硬逼着其余杂牌军去送死。一开始杂牌军是不敢违抗,到了后来,则眼瞅着自己人数分明多过对方百倍,竟然始终被隋军压着一面倒地狠打,两天下来半点便宜也占不到。这些吐蕃将领也是军人,有着军人独有的自尊,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自然更加下了死力气去拼。同时看着光这么硬攻不济事,于是更派遣人手四出砍伐树木,临时制作攻城器械备用。

到了这个地步,杨昭这高手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了。第三日清早,吐蕃军推着刚刚造好的几样攻城器具出来,正准备大举进攻之际,小王爷突然孤身出寨,就在阵前接连斩杀了吐蕃三名千夫长和七、八名百夫长,将所有的攻城器械统统砍碎,用〖无字真经〗乾阳篇的纯阳真火烧得干干净净。吐蕃军中如龙虎狮三尊者或钹爪槌三法僧这等高手已经被杀。黑日法王要保护南日松赞,所以无法亲赴阵前。灭绝上师和龙象上人两个又不约而同地在两日前离奇失踪,至今未见踪影。故此竟是无人能挡得了小王爷的三招两式。纵有千军万马,却也只能任其来去自如。如此一来,吐蕃军心大沮,而隋军则士气大振。折大精通兵法,乘此良机率领锐士倾巢而出,借助万夫奇阵的威力来回冲杀几趟,登时又是杀得血流成河,尸骨山积。吐蕃军再扔下了二千余具尸体大败而退,锐士中也再折损了二十多人,双方各自罢兵而回。

这番大挫折之后,吐蕃军军中便起了一阵**,好久也没有再发动攻势。却原来仗打到这个地步,吐蕃军军中那些贵族出身的将领们谁也不是傻子,多少也已经窥破了南日松赞的几分心思。眼看再拼下去的话,自家的老底子就要全拼光了。没有军队做后盾,他朝回国以后,南日松赞岂不是可以对他们随意搓圆按扁,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几个大贵族私底下相互一商量,都觉得绝不可再任由南日松赞指派自己的家底去送死了。拼着当场翻脸,无论如何也得把自家的实力保存下来不可。所以尽管南日松赞的使令官一再催促他们再出战,几个大贵族却只管把使令官扣下来不放,就当没听到命令一样。

他们既然打定主意不出战,除非南日松赞立刻将几个贵族都杀掉,不然的话那是无论如何也指挥不动他们麾下一兵一卒的。霎时间吐蕃军大营中到处弥漫着火药味,空气都绷得紧紧的,内讧随时一触即发。

仗打了三日,吐蕃军伤亡累计已经有一万余人之多。南日松赞的八千铁甲自然是半点也未遭受折损,但剩余可堪作战的吐蕃军也还有一万二、三千人之多,虽然精锐不及王室直属的八千铁甲,但人数却略多。假如双方当真撕破面皮立刻开战,究竟鹿死谁手,却也还是未知之数。南日松赞即使能赢,也是惨胜,自己的八千铁甲非得折损过半不可。所以他亦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假如南日松赞单单要杀那几个贵族将领,本身倒是不难。只须派黑日法王出去将他们抓回来就可以了。问题是,在政/治/斗/争之中,向来讲究以各种手段温水煮青蛙,逼迫得对方低头认输便是。以暴力直接消灭敌人的肉体却是最下下策,绝对不可轻用。杀眼前这么几个人容易,可是留在吐蕃国内不听话的大贵族,数量却还有许多。今天杀了这几个,明天消息传回吐蕃国内,剩余的贵族人人自危,非得立马起兵造反不可。这种后果,南日松赞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无可奈何之下,惟有再派使者出去,约那些将领出来谈判。

他们究竟谈成什么样,杨昭这边自然不可能知道。连续三日,昼夜不息地应付敌人潮水般仿佛永无休止的车轮猛攻,精神压力大不说,体力更加严重透支。自杨昭以下,所有锐士的身心都已经极度疲惫。难得敌人居然不来进攻,正是个万金难求的机会。除去必要的三四名岗哨以外,众人连身上衣甲也不卸,抱着刀枪背靠土墙,不管不顾地就此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这么一睡下,就是七八个时辰。吐蕃军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倒便宜了杨昭这边可以轮班休整。睡饱了养足精神,将放哨的士兵换下来,大家好整以暇地开始埋锅煮饭。虽然外面堆积的尸体因为天气问题已经开始腐烂,阵阵臭味飘过来,直是中人欲呕。但久在鲍鱼之肆,便不觉其臭。两天下来,众人的嗅觉都早麻木了。却是自顾自地吃得津津有味,根本不会出现有人因为作呕而吃不下去的事。

只是……问题却又来了。三百锐士皆为战兵,随身并没有带得多少军粮。从南郑城开拨至今,粮食都吃得差不多了。剩余这些,却是最多也只够支撑一、两天而已。

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没有东西下肚,到时候却还怎么有力气去杀人?望着自己手上那半碗麦粥和一块夹羊肉的胡饼,霎时间这问题浮现众人胸臆,压得人人心头,都是一片沉甸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