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老爷、大师兄、女妖精和一众家丁们此刻噤如寒蝉,眼角都不敢抬一下,静悄悄的这地界只听得一阵阵风声。虽然已是初夏时节,风已经燥热起来,而就在此刻,就在此处,这阵阵阴风却吹的人汗毛竖立,不由得生出些惊恐来。

“你这没用的丫头!”老阿婆一改之前的慈眉善目,收了柔声细语,用手指着队伍中努力往后藏的女妖精说,“给我滚出来!”

虽说这一句还远远不算是厉声训斥,可听了却令人可怖到发抖。发抖的绝不仅是女妖精一个人,连府上老爷、大师兄在内的所有人,都吓得面色惨白,不知道老阿婆下一步要做出什么严厉恐怖的事情出来。

显然,从大家的表情和反应来看,这绝对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了。从大家的反应和表情来看,之前发生的事情,一定恐怖无比。

众人吓得连忙弯腰,闪出一条路来,尽头的女妖精无处可躲,脸色惨白,身子抖地如在筛糠。

女妖精抬起头,目光是在求助。先是看向府上老爷,却只见这位老爷也只是唉声叹气,像是生气一般,拂了拂袖子,把脸转向一旁。看样子,府上老爷是除了主人之外,地位最高,说话分量最重的人了。也许老爷说上一句求情的话,能留给女妖精一线生机……

然而,老爷却没有帮女妖精说一句求情的话。看来府上老爷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大师兄,大师兄……求你帮我跟主人说说情吧……”女妖精见状,只得转身向站在老爷身旁的大师兄求助。

再看这位被称作“大师兄”的壮汉,已经涨红了脸。听到女妖精向他求助,壮汉没有躲闪,看起来还真倒是个性情中人。女妖精见大师兄没有拒绝之意,便又壮了壮胆子,轻声喊着,“大师兄,看在朝露忠心耿耿的情分上,求你救救我吧……”

“你这贱人!”老阿婆厉声喝道,“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多言多语!”老阿婆怒目圆睁,此刻的语气只会比之前更加吓人。

此言一出,女妖精便不敢再多言语,只得用眼神恳求着大师兄,看起来似乎把自身性命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大师兄身上。

壮汉见状,便再也忍不住了。

大师兄先是向老阿婆深深施了一礼,向前跨出一大步来,走到靠近老阿婆的近前,对老阿婆说,“主人,此番是我疏于管教,做事粗心大意,不关朝露的事。要罚的话,就请您惩罚我吧,要杀要剐,全凭主人发落。”说着,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要杀要剐,全凭我发落?!”老阿婆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这一举动,不禁让在场所有人的脊背发凉。

大师兄顿了顿,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继续说,“主人,请主人念在朝露这些年忠心耿耿,一直跟随您左右,也着实效了不少力的份上……”大师兄并没有过多为自己辩解,已经把自己置于度外,仍旧努力替女妖精在求情。

“你说的可是认真的,全凭我发落?”大师兄话还没说完,老阿婆便打断了,问出这么一句。看起来,老阿婆是认真的了,是铁了心要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一时间,四周围的空气都紧张的凝固了起来。

初夏的风静静吹过,夏季应该有很多飞鸟鸣虫的。但此刻,风吹过麦田没有声音,飞鸟和鸣虫此刻也消失了踪迹不知去了哪里。周遭一切都安静的出奇,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只听见呼吸的声音,深深浅浅,只听见心跳的急促,扑通扑通。

老阿婆,哦不,这位他们口中的“主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绝对没有一丝笑意,没有一丝温情,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和怜悯。

也不知道放走魏源他们二人到底是闯了多大的祸,竟然让她如此震怒,听不进去求情,只是追问如何责罚,像是要听一个甚为痛快解恨的结果,方才能消了她心中的滔天怒气。

可怕就可怕这一点上。

可怕就可怕在无法预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怕在这种无措的痛苦和煎熬上。

听到老阿婆的这句话,大师兄的表情甚为复杂。先是像吃了一惊,未几瞬间,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那样,“单凭主人发落,一切结果与他人无关,我愿一力承担。”大师兄说完,便叩首在地上,等着主人下一步的安排。

说完这一句,大师兄整个人倒像是放松了下来,像是已经接受了所有结果,哪怕是最差、最恐怖的结果。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他来承受这个结果,那么就是朝露去承担。而朝露还有未完的使命,她不能死,她不能现在就死,她不能死在这个事情上面!

已经打定主意的大师兄,仍旧是岿然跪在上,神情泰然,却是已经一心赴死。

“不要啊!”一旁的女妖精忍不住了,大声喊出来,“大师兄,你不要这样啊!”女妖精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切。毕竟朝露从小就受大师兄的照顾,而这次的事情,也是自己闯出的祸,大师兄已经尽力挽回,只是事情的发展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变得不可控了。

“大师兄,你不要为了我这样!整件事都是朝露的错,朝露愿意承担!”女妖精说罢,转身踉跄着扑过来跪在老阿婆脚下,伸出手却又不敢使大力气地拉住老阿婆衣襟的一角,抬起头,满眼已是泪水,“主人,是朝露错了,朝露无能,这些都是朝露惹出的祸!”女妖精拉着衣襟,哭着哀求老阿婆。

“主人,能否看在朝露之前对您一直忠心耿耿的情分上,饶过我这一次。”女妖精仍旧抱有一丝希望,苦苦哀求着,“朝露以后定会全心全意为主人效力。”女妖精轻轻拉了拉老阿婆的衣襟,“主人,此事与大师兄真的无关,朝露求您网开一面……”

“呸!快给我滚开,你这贱人!”女妖精的话音未落,便被老阿婆一脚踹开,“你可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坏了我多大的好事么!你自身已经性命难保,还想着给别人求情?!”老阿婆鄙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妖精,哼哼地冷笑两声。

女妖精被踹到在旁边,一众妖精被这一幕吓得悉数跪下,头都不敢抬,更没有人敢出来搀扶一把,整个妖精队伍,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子旭,你过来,到我近前来,我有话跟你说。”老阿婆指着大师兄,冷冷地说。

大师兄不敢迟疑,赶忙过来,跪在老阿婆脚边。经过女妖精的时候,大师兄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妖精一眼,似乎有太多话想说,但眼下这个场合,恐怕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主人,子旭方才讲的句句都是真心话,子旭的命是主人给的,自幼追随主人,忠心天地可鉴,子旭知道此次办事不利,已铸成大错,全凭主人发落,唯愿主人保重圣体,请主人息怒。”唉,这大师兄啊,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忠心还是愚钝,果然是忠犬一枚。

“你刚才的话可是当真,当真愿意全凭我发落?”老阿婆用手轻轻抚摸着大师兄的头顶。笑吟吟地问到。

只是,老阿婆的这笑容,却透出一股难以描述的阴森恐怖,这言语,也是字字冰凉彻骨,让人不寒而栗。

“主人,都是朝露的错,朝露求你了,不要啊……”女妖精哭着扑倒在老阿婆脚下,苦苦哀求着。

但是,终究是晚了。

只见老阿婆掌心瞬时间生出许多蛛丝来,这蛛丝像是有手有脚一般,不一会儿就把大师兄团团缠住,缠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像是一颗巨大的茧子。

然而,这茧子却似有自己的主意一般,把个大师兄越缠越紧,越缠越紧,被裹在里面的大师兄开始扭动挣扎,发出痛苦的声音。

女妖精扑倒茧子上,“大师兄,大师兄!”女妖精哭喊着,想奋力拨开这些蛛丝,就出大师兄,但是,终究丝毫没有用处。

“朝……朝露……”被茧子裹住就要窒息的大师兄,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到,“一定要拿回……拿回那颗……龙胆……”大师兄终究没有把话说完,声音渐渐消失到听不见,茧子也不再扭动和挣扎。

“大师兄,不要啊,大师兄……”朝露大喊着,抱着这颗茧子,肩膀一抖一抖的,难以控制地哭成一个泪人。

旁边的一众妖精们虽不敢言语,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也难免伤心难过。但惧于主人的威严,一众妖精此刻没有一个敢上前出手相救,也不敢哭出声来,只有默默掉泪。

茧子上的蛛丝渐渐褪去,又收回到了老阿婆的掌心里。之前被包裹着的大师兄,此刻却只剩下一些衣裳布片和一些蜘蛛的残肢断臂,偌大的蜘蛛肚子,此刻仿佛被吸的干干净净,已经空空如也,之前的壮汉,如今被吸得只剩下一副蜘蛛原形的躯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