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三人又寒暄了片刻。方先生率先告辞,二皇子却邀隗斗迳自去赴宴。听得他们即将出来,雷倩与小石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待三人远去,雷倩捅了下小石头的腰肋,轻声道:“咱们去看看那紫金铜人!”话罢,轻身跃下。小石头随而纵身,到了地面,他道:“小姐,这是人家的东西,咱们不告而看,似嫌无礼恁甚。”雷倩理都不理,迳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装饰极是豪华,绫罗绸缎,金玉满堂,内用家具全是雕镂精细的香梨木,地席铺以织锦,装饰的古瓷、挂雕、屏风一应俱全。雷倩撇撇嘴,轻声嘟囔:“无怪他装清廉,原来已经这麽有钱?哼┅┅”香首四顾,却见小石头站在门外,竟没进来。不由暗恼,朝他挥手,轻斥道:“还不进来,想教人发现呀!”

看他听话走进,当下四处巡视,想看那所谓的无极至宝紫金铜人到底摆在何处?她适才从二皇子的口气里听出紫金铜人似乎大大的不凡,未免好奇大盛。心想,就算今日不能教那妓女落了颜面,但能见识下所谓的至宝,倒也不冤。只是四下张望,偏生毫无端倪可寻,过了余裕,未免丧气已极。

正想带著小石头出去,却听他一声惊呼,急忙看去,原是一副挂雕不知为何骤然从中而裂,向两侧移开。雷倩大喜,暗道一声,傻人当真有傻福!索性走前去,把小石头推开,朝里一望。果然内里放著一尊紫光耀耀,流离不定的铜人。旋即探手一拿,刚想取出,竟觉大力沉甸,仿比金子尤重。心想,这铜人看样子仅有拳大,却不想恁沉。

取出之後,仔细打量。只见铜人乃是一头挽发髻,短袖大卦,下缠截布的古人模样。双眉细而修长,鼻廓端直下缀方口,尤其双眸尽管未用其它物事另行嵌就,却依然炯炯有神,那股悲天悯人,包罗万象的气壮胸怀,也是一览无遗,教人不由自住地便会去揣摩手中铜人到底是哪位大贤大圣?如此衣褶宛然,栩栩如生,竟让雷倩生出不敢贸然窃取的心思。

小石头看她心神恍惚,把铜人蓦地取入手中。道:“你怎麽了?是中邪了麽?”

雷倩一惊,继而叱道:“胡说!”与此同时,她“咦”了一声,指著铜人,似有无数惊讶,却无法说出。小石头朝铜人看去,这会,他也是万般愕然。只见铜人紫光闪耀,如蕴乾坤,内里星辰明灭,烁烁生辉。

刹那,紫气竟是弥漫整座厢房。二人端站其中,恍若梦境,只觉无数流星划掠,光晕团团,你碰我撞。虽有不尽烟火,然也有看不出的黑暗。此时,阴阳两极居然无限谐和地交相互转,光亮处忽而湮没如墨,黑暗里骤然光芒闪亮,万丈腾空。这般奇景,教二人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这时,小石头看到有一人在紫气里上下腾挪,纵横跌宕。手指划处“嗤嗤”作响,黑幕天穹,顺著他的指划,竟如布帛碎裂,顷刻间碎成无数,如漫天的破幕,纷纷下坠。间或一道闪电亮起,偶尔星辰爆裂,便在小石头看得张口结舌,无比崇仰之际,却见那人回头一笑,随而食指曲伸,如拈鲜萼,但整个天穹随著他手指弹去,宛若水影涟漪,荡起层层波漩,直至全然消逝。

紫气已逝,奇景全消,其间的神人更是杳杳。但小石头依然怔怔痴痴,沉浸于方才的惊世神指以及那俯视苍生的澹笑。指法,笑容,星辰,闪电,交参互差地在他脑海里起伏。这些种种,恍如诠释出了宇宙秘奥。渐渐地,想起当日圣宗秘窟内的太素异相,仿佛两者间有甚不可测的联系。

正徜徉心海,神智茫然时,雷倩囿于并没见著那奇景,是而很快醒神,见他痴呆地简直不可思议,似乎失了魂魄,不禁大急,迅即用肘轻撞。连碰三次,一次比一次力大,这时,小石头方是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快把这铜人放回去,这东西邪乎得紧。”

雷倩深有体会,当即乖巧地把铜人放回原处。

便在这时节,猛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二人陡惊,环顾四下,竟只有床底可去。此刻情势危急,不遑多虑,二人顺势滑倒,向床下藏去。同时,门开脚现,瞧鞋子,便知是二皇子。二人手心攒汗,紧握一起,心旌怦然不止。紧接著,又一双脚踏进,这人堪堪进屋便道:“二皇子,紫金铜人乃是敝岛的至宝,你最好可以贴身收藏。”听声音正是隗斗。

二皇子“嗯”了一声。须臾,即闻得“嘎咧咧”的声响,想必那挂雕再次移开。又过一会,二人迅急离去。这时,雷倩与小石头方是长出一气,大叹幸甚。二人钻出床底,朝外稍加打量。雷倩道:“咱们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办什麽宴会?”

小石头一愣,劝道:“小姐,还是回去吧!万一┅┅”

雷倩皱著琼鼻,打断道:“不行,今日既已溜进来,咱们就要好生耍耍,怎能轻易就走。”她仍对胜施一事耿耿于怀,此刻宝贝没有,自然又想起这桩事来。小石头见她固执已极,虽然暗生恼火,但怕她有甚不测,却也只能跟著。

二人出厢房,穿走廊,走了片刻,耳中响声愈起。情知离宴会处渐近,当下左右顾盼,手脚轻蹑,悄悄潜进。方走数步,忽闻身後有声来,二人慌忙跃起,往屋顶躲去。待人声渐杳,小石头原想纵下,雷倩止住他道:“不要下去了,这里很好,咱们静声些,没人会发觉。”

斯时,天光虽亮。但缘于此处是大秦皇子的府邸,故而禁卫并不深严,压根没人会想到有宵小之辈敢潜藏进来。何况,此刻宴会在即,仆人们紧张万分,也无暇抬头仰视。雷倩正是想到这点,所以要小石头不再下地,反而在屋顶较下面安全得多。他们沿著屋脊朝前蹑走,不一会便到了一座特大的屋子上方。听声音,下面喧哗噪杂,盈耳不绝,想必就是宴会大厅,当下俯身卧倒。

雷倩掀开两片屋瓦,探眼望去。宴会大厅内当真热闹不凡,其间皇子府的仆人穿绕不断,有的托盘,有的拿盏,侍女们个个打扮娇艳,犹如穿花蝴蝶,在厅里游走不停,手上均端著时令瓜果以及花液琼浆。二皇子正中居坐,右下首却是一位中年人,著一件灰色儒衫。面相极是寻常,不过隐然间偏有一丝仙逸,看他嘴角两撇小胡,略成八字,迥异中原男子续胡之型。

雷倩讶然暗思,这人想必就是无极岛的隗斗,只是那模样却好象不是中原人,难道无极岛在域外?她虽为武林世家,然雷啸岳自进宦途。就不常与江湖人来往,是以她对无极岛之名从未听闻。但假使今日换了任一江湖熟客,闻著无极岛之名,包准他吓湿衣衫,当场失禁。无极岛乃是与摩天峰、刀庐齐名的武林三大绝地。

这会,只见一总管装束的中年人走到符誉身边,俯耳低语。

符誉双眉轩动,待他说完,即挥手斥退,随後道:“隗先生,那楚王世子已来,你可愿陪符誉一同出去迎接?”

隗斗道:“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