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原就着急这个,生怕女客人说他们酒楼肮脏,眼下既听她这么说,自也宽心。摸着头道:“哦,原是这样,我还以为……呵呵……”这等样的事,他以往从未作过。一来,许一炒怕他粗手粗脚的好事成坏事,二来,像以往的女客,一般均有丫鬟跟随,那里会像这美妇一样,混在一群男人堆里。

美妇忽道:“小伙计,还有件事想麻烦你,不知你愿不愿意?”

小石头道:“女客官,你尽管说,只要小石头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美妇这时有些赧然,轻声道:“稍后,能劳你在门外替我守着么?”一月来,依她的洁癖,这没法沐浴的日子,着实让她难受。今日,同伴们均在镇上寻人,她便想趁此良机,好生洗个澡,尽去身上的污垢。可又怕同伴不知,到时冒昧闯进,岂不糟糕?

听她说要自己守着,小石头无甚不满,反正左右无事:“可以,那我在外守着便是。”甫想出门,美妇又道:“慢着,这个你拿着。”小石头回头,看见自己手里被她塞了块碎银,忙道:“啊!这……”他三年的伙计生涯,由于一直在劈柴,切菜,这客人打赏的小费,可从未收过。这下,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美妇笑道:“你拿着便是,这是你该得地。”

小石头听她说是该得的,便把那碎银塞进怀里,心想,这多半是澡费,只是我不懂。待会,交予掌柜便是。说了声:“谢谢!”随即出了门。

到了门外,小石头寻了个石墩坐下,望瞭望天空,瞧着日当正午,虽然时已初春,呼呼北风依旧是刮地得甚急。过了须臾,他一直运动的热量,已然被冷风吹尽,觉得身子有些寒意,便拉上了领子,站了起来,双手合拢放在嘴上,一个劲地呵着气,双脚也猛地在那跺啊跺的。

这么过了半晌,便听得美妇房内传来一声尖叫,其声极是惨厉,便似遇到了莫大的惊骇。小石头怔愕之下,也未多想,猛地朝房间冲去。他原就力大,这房门又是极为寻常,怎能吃得消他的冲撞。只听见“嘎咧咧”的几声响,继而“砰”的一声,那门顿被撞破。冲进去后,嘴里尚且高声喊道:“女客官,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当他奔到浴桶边时,一声惊喊“啊!”传入耳内,又见那美妇双手捂着前胸,急声道:“出去,快出去……”

仓猝中,他瞅见那美妇**裸的身子当真美丽,傲雪欺霜白得几乎耀眼,便像是掌柜的玉观音一般,但比玉观音似乎还要诱人。自己的心儿莫名其妙地跳动着,血液也仿佛奔动起来。

但美妇随后的斥呼,他固然再是木衲,也想起自己时下的举动大为不妥,忙不叠转身奔去。怎料一个慌忙,居然推倒了浴桶边的屏风,一下摔倒在地。连忙爬起,闭着眼,高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着,退了片刻,想起这么退总不是个道理,登时回身朝前直跑。堪堪数步,又是一个趔趄,从房内跌出房外,原是绊在了门槛上。跌倒后,也不及细看,当即爬起,往自己房里奔去。

美妇望着眼前的惊变,着实怔然,一时都忘了继续喊叫。直到瞧不见小石头的身影,才念起,眼下的场面委实狼狈,别说遮挡浴桶的屏风,纵是房门都教那傻小子撞破了。而自己就等同于在光天化日下露天沐浴。念及此,又是惊呼一声,拽起一边的浴巾向空一舞,犹如一道匹练,瞬时把那无限美丽的娇躯绕紧。

静心聆听下周围的环境,旁人似乎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变,当即暂放心怀,右手抽出一根丝巾,拉起倒在地上的屏风,随即躲在后面,把自己的衣衫穿就。一边穿著一边思索应该如何解决这桩尴尬事?每每想及适才的难堪,她那娇美的玉容上一会白一会红,有时甚至是一片铁青。

心想,自己好坏也是华山派的掌门,若此事教外人得知,本身丢脸事小,只怕华山派的百年威名,今日一朝丧尽。又想,自己当真苦命,与丈夫刚刚洞房,明日过来,他便旧伤复发,因而丧命,自己也就落了个克夫之名。数月之后,父亲由于心爱弟子兼得意快婿突然病势,女儿又成寡妇,郁郁积闷下,竟也撒手人寰。而如今,自己非但遭受了那等不白之冤,更连这清白之躯也被那小伙计尽数阅遍。这……这……这事,若让哪些原就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晓得,还不知他们会怎生编排我?想到这里,她是愁苦万分。

黛眉微蹙下,她支颐沉思,泪水不禁悄悄滑落。暗忖,苍天当真不公,难道红颜就该薄命?一阵阵黯然无助的情绪,不断袭上心头。

沉吟了半天,她忽而双眸微泛冷光,低声道:“只须除掉那小伙计,就不怕这事会外泄了。”说到这里,她那右手猛地握紧。可片刻后,又是松开,显得甚是凄然,喃喃自语:“这事说来,也不全怪他。是我不好,望见房内突然窜出老鼠,惊叫之下,方把他引来。若因此事,我便随意的诛了他,这……这教我怎么过意地去?”

一时间,对于应该怎样处置小石头,她是全然不知,直觉满心彷徨。

今日由于店里的江湖中人均已在镇上闲逛,故而许一炒是轻松已极。他坐在柜台上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无聊地拨着算盘上的算珠。心想,这些江湖人也不知何时可以离开七里塘,若总赖在这里,早晚一日会出大事。正思忖间,从门外走进两个老者,一个是长得高高,面容呆板,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另一个白发白须,矮矮胖胖,生得像个肉球,脸上贴着块狗皮膏药,左眼上有个黑眼罩,竟是个独眼老头。

两人甫一踏进酒楼,那独眼肥矮老头便大声喊道:“掌柜的,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没有?快些送来,我可饿死了。”

许一炒一愣,寻思,他们这算是午膳,还是晚膳?这时辰可真是不上不下啊。虽有如此想法,但能有生意来,他也高兴得紧,忙从柜台里出来,笑道:“有、有,客官是自己点?还是小店为你们配菜?”

那面容呆板的中年人随手丢出一块银两,冷声道:“你们配吧,有什么好的尽管送来,让我这兄弟好生吃上一顿。”

他这话听的那独眼老儿喜上眉梢,直笑的浑身肥肉一颤一抖,恍若一座肉山发生了地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