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炒见元宝到手,心下也喜。这些年打理酒楼,凡是这样的江湖豪客不知见过几许。有些外表体面,可内里没钱,甚至是有钱也不给的家伙,自是见识了不少。对于这些江湖人,他向来是敬谢不敏。最好不要来,来了总没什么好事,纵是有那也极少。他口里连声道:“是、是……”

转身这当儿,那汉子忽道:“掌柜的,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扎眼的人到这里来过?”

许一炒一惊,心想,有你们这梆江湖瘟神,我已是双腿打颤。若再有几批,只怕老子要关门大吉了。他想虽想,但嘴上不敢不应,陪笑道:“回爷的话,咱这七里塘,这段时日安稳得很,除了游客便是游客。至于爷说的什么扎眼人,小的可没遇见。”

汉子听了也没失望,反而面露欣色,挥手道:“去吧、去吧,爷们饿的昏眼了。还有,先来二十斤烧酒。”

许一炒躬了一下身,随即从柜台捧了两坛大曲给他们,继而信步到了厨房。望见小石头正蹲在角落里“霍霍”磨刀。他道:“小石头,外面来了客人,稍后我炒菜,你端去,帮着小柱子、小丸子招呼下,知道么?”

小石头呼地站起,手中柴刀在身上搽了搽水迹,往腰上一挂,回道:“是……”他虽愚钝,但平时这些事遇的也多,此刻也不须掌柜多加吩咐,迳直跑到灶下生起火来。

许一炒家传的刀法虽说练的不咋样,对烹饪偏生天赋深厚,不过片刻,已然做的十数菜肴。那色香味,与当今御厨相比,着实也不遑多让。当下分置于二个托盘,许一炒道:“小石头,你先送个托盘去,随后唤小柱子进来帮忙。这小子贪玩得紧,要他们扫雪,扫到现今尚未回来。”

小石头点了点头,双手端起一个菜多的托盘,迳自出了厨房,到了前厅。

此刻,那些汉子正大碗地喝着酒,嘴里大嚷着:“肚饿、快些上菜。”之类的话语。小石头的托盘甫一进了前厅,那股诱人的香味当即飘然而送去。汉子们嗅了嗅,循香望来,见的小石头端着托盘进来,那还不欣喜。汉子们催道:“快、快……爷们饿死了。”七嘴八舌的热闹万分。

为首的汉子留意到小石头的腰际间插着一柄诡异短刀。他可不晓得这是柴刀,只因小石头的柴刀着实太过荒诞,与寻常柴刀竟是大异其趣,也难怪他不识。他微微侧身,右手握住腿边的大刀,待小石头把托盘置于桌上后,沉声问道:“你是这酒店的伙计?”他的属下闻得老大口气肃厉,一时也静了下来,个个望着小石头,瞧他怎生回应?

此般紧张气氛,小石头没觉得有甚不妙。低声回道:“嗯……我叫小石头,客官还有什么吩咐么?”

为首汉子道:“你既是伙计,怎地是带刀端菜?难道你这酒楼是黑店不成?”坐在稍远的,本没瞧清小石头腰插柴刀,眼下经他提醒,顿时响应:“是啊、是啊,莫不成当真是家黑店?”说话这当儿,一个个手按刀柄,大有一言不合即刻动手的意味。

小石头纵是再蠢,但黑店的由来,仍是懂得一二,叫屈道:“不、不……不是,我、我这是柴刀,适才在厨房正磨着,掌柜的催我送菜,是以忘了解下。”小石头的大声以及汉子的嚷嚷,在这雪天静谧里实属响亮,登时传入许一炒的耳际。慌张失措里,他从厨房里走出。朝着小石头大喝道:“什么事?叫你殷勤招呼各位爷,怎地惹爷发怒了?”

小石头被他斥的无语,一时说将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许一炒向汉子们低头哈腰,陪笑连连:“各位爷,小伙计愚笨,如有冲撞,还望看在小的面上饶他这一遭。”

为首汉子原是怀疑小石头的身份,眼下瞧掌柜证实他便是这酒楼的伙计,当下疑窦稍解,挥手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爷看他带刀送菜,有些吃惊,所以顺口问了下。”指着小石头腰际的柴刀,又道:“他这柄是柴刀?”

许一炒适才仅是闻得前厅骚乱,至于原由,却也不明,刻下听他发问,当即明白。笑道:“回爷的话,这确实是咱们江南的柴刀,只是构造较为奇特,与北方的柴刀大致不同。”

汉子道:“哦,既是如此,你先忙去。叫这小伙计不要佩着柴刀,省得爷们见了不适。”

许一炒应声,忙拽着小石头向厨房惶惶而去。他情知这些江湖人说得好那就好,说得孬了,只怕自家的酒楼也要不保。到了厨房,许一炒埋怨道:“小石头,叫你送菜,带着柴刀做甚?差点让人误会。你可知这些江湖人……”说到这里,望着小石头内疚的眼神,微觉不忍,索性止口不言。过了片刻,又道:“你把这柴刀解下,去唤小柱子和小丸子进来帮忙。”

小石头“嗯——”了一声。他对掌柜之命,可不像另两位伙计那般阴奉阳违,向来便是咄嗟立办,从无拖拉。

当下便解下柴刀,朝外走去。

屋外的天气着实寒冷,小石头缩了缩脖子,把领子微微提起,从侧门而出,去寻那两个小伙计。绕到酒楼正门,果然见到二人依然在那慢条斯理地扫着雪。只是途边实已干净,也不知他二人到底在扫个什么?小石头行到近前,大声道:“小柱子、小丸子,掌柜唤你们进去。”

小丸子听得掌柜召唤,似乎有些慌张,忙道:“是、是……”小柱子却是双眼一翻道:“小丸子,急个屁啊?掌柜的不是叫咱们扫雪么?眼下却叫个呆子来唤咱们,到底是啥意思?怎地,还不让咱们休息不成?”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委实教小石头嗔目结舌,不知所云。想起掌柜仅是叫他们进去帮忙,怎地小柱子竟有这多话要说?唉……到底是聪明人,说起道理来就是这么一长串。

他平时总被镇上的娃儿们唤作傻子哥哥,时日一长,自然而然的便也认为自己极傻。小柱子的一番挑唆,小丸子没去理会,他情知既要当学徒,那便首先得学会吃苦。即便不能达到小石头那样的任劳任怨,却万不能和小柱子搞在一块儿。朝小石头道:“好的,我这便进去,掌柜在厨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