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云定。好戏散场。风无情回视了跪着的人一眼,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是那眼神带着汹涌恨意还有决定将下未下的迟疑。百官尽管心中不满,也都跟随风无情下去了。

百姓们也都心满意足的各归各家。

一时这鹿台之上只剩了风琴歌横江两人。风琴歌抬腿便离开,而横江竟亦步亦趋的紧跟于她。

一人风姿无双,一人高贵如神。

风琴歌凝了凝眉,脚步顿住,正欲开口。一道在空气里如烟高涨的呼声却响起。“师父!师父!”

抬眼望去。白起高举着一把黑色的刀,一边喊一边满脸欣喜的向这方跑来。于是风琴歌滑下袖子,双臂交叉。好整以暇的等待他过来。

白起终于跨过来,气喘嘘嘘的弓着腰喘气。因奔跑而通红的面色蕴的是喜气。

“师父,徒儿就知道你会赢的!”

风琴歌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看。师父,这是徒儿为你准备的胜利的礼物。徒儿可是跑了整个天城街,共进了十一家兵器铺,花光了我这十几年乞讨得来的所有积蓄才准备的。哎,师父您今天在这里忙,徒儿我今天也没闲住啊!看把我这老腰给累的!我上午跑下午还跑,饭都没吃!但是,我白起,只要一想到是给师父买的,再累心中都觉得是甜的!”白起满脸笑容献宝似的举起那把锋刀。一边说还表演似的捶自己的老腰。捶一下叹一口气。

风琴歌挑了挑眉,看了看她面前的黑色宝刀。又看了看挤眉弄眼笑哈哈的白起。眼微眯。

声音不咸不淡。“这刀上面有六道整齐清晰的刮痕。如果本王没记错,天城赌场有这样的规矩,当掉的东西每赎回一次都会在上留一道这样的刮痕。你确定你是在兵器铺买的?”

“啊?”白起愣住。缓慢的收回自己那摸腰的手,张着嘴不可置信的把眼神移向宝刀,那上面确实有几道微小刮痕,天哪,这都能注意的到?混蛋,都怪那个死女人一赌身无分就把刀当了。还当那么多次,害的他被发现。白起迅速回神反应加速。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我是在当铺,对,在当铺给师父买的!”

风琴歌无奈的抚了抚自己的修长黛眉。当时只觉白起狗腿,现在看来竟不是一般的滑溜。

“你走过来的时候,怀中银钱叮当作响。并且很满。今日想来手气不错赚了不少吧!你眉宇间都是顺气喜气,还有扬眉吐气。想来不止是因为我赢了比试这一件事高兴吧!你的裤腿灰尘不多,身上汗气也不重,想来没走过多少路吧!徒儿,下次说谎的时候多打打草稿。”

白起张目结舌,从上到下把自己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他这身体,能泄露这么多信息吗?他又把风琴歌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扫视了几遍,似想从她身上钻出个窟窿来。

可风琴歌一脸沉静,看不出她的情绪。他心中蓦地一急,安静的空气中突然暴起他的哭喊。白起抓住风琴歌裤腿。“师父,徒儿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徒儿承认,这是徒儿从赌场赌回来的。那样说就是想让师父高兴啊。师父,你千万不能因此就不认我这个徒儿。师父,我这完全是善意的谎言啊!”

风琴歌退了一步,闪回他欲抓她裤腿的身体。善意的谎言大概不是这样曲解的。

“本王既然收了你就不会不认你,以后别再给本王大惊小怪。还有,本王只是提醒你,在我面前殷勤点可以,但不要欺骗我。你也欺骗不了我,懂吗?”

白起点头如捣蒜。“徒儿谨记,谨记!”

风琴歌暗暗心里翻了个白眼,长吁道:“回去吧!”

“好嘞!师父,那这刀您收下吧!这真是徒儿诚心实意送您的!”白起站直身体一脸诚恳道。

风琴歌风轻云淡。“本王不需要刀,这对本王来说是一件累赘。倒是你,需要一件趁手的武器。上战场立功成为大英雄,是你梦寐以求的。这刀正好派上用场。”

“师父的意思是上战场也让徒儿去?徒儿也可以去!?”白起兴奋的只差跳起来了。

风琴歌默默的点了点头。眼中滑过一抹深芒。其实私心里她希望白起留下来保护萧若卿。不知为何,她对这萧若卿总是有些不放心。一个能把自己弄得如此悲惨的男人,现在只剩他单独一人,真不知道他能把自己搞成什么样。

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持续了一瞬就滑过去了。白起他也是**的人,没有理由在这样一个绝佳机会下剥夺他实现梦想的权利。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对于军队各方面情况需要尽快了解。明日天不亮就要去点将台。诸事涌过来够她忙得焦头烂额。

白起摸着那把黑刀,颇为爱惜。立志般道:“徒儿一定会立功的!”

风琴歌没有接话,淡淡点了点头。

横江倒像是空气了,听着两人熟捻的对话他一脸冷酷,不言不语。只安安静静的走自己脚下路。风琴歌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当回府的马车驶到跟前时,风琴歌顿住了脚步。瞄了一眼迎风招展的马车车帘后,回头瞥了一眼跟着自己一脸冷酷高高大大的男人。

不疾不徐,的道:“横江公子打算跟着本王跟到哪里?本王现在要回府,只怕这马车太小,没有公子的位置。”

横江自是听懂了风琴歌话中拒绝之意。也停下脚步。他抬了抬眉,倒是并不急于这一时。凉薄的唇瓣略略勾了勾,有礼的晗了颔首。“王爷不必担心,横江只是想送送王爷,现在王爷既上了马车,横江也放心了。王爷一路

顺风!”

风琴歌回首瞧了横江一眼,还是不明白有人会因为自己输了一局棋就把终身大事给赌上的,尤其是这是个女尊男卑的世界。

她这一眼还是有那么丝惆怅的。但她一向也不喜欢庸人自扰,摸不着情绪的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很快就丢到脑后了。她点了点头就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横江站在大路上看着那绝尘而去的马车。有一刻失神。溅起的灰尘粒子裹到身上他也不躲不避。那眼中情绪莫名。

八月二十一日,风琴歌落到这个世界的第九天。人说世事无常。人说天有不测风云。风琴歌骑上战马抬头看晨曦微微透亮的蓝天,心中有一刻怅惘。然后战马嘶鸣。二十万大军铁蹄声如雷。北漠历史上记载过这次战前行程。北漠皇朝103年夏,北漠四皇女风琴歌带领二十万大军,从都城天城出发到达郾城。其行军时间耗费了半个月之久。

……

八月二十一日的天城繁华依旧。碧水照流。盛夏未走,艳阳高照。

萧若卿神色木然,背着阳光,手抓住一把竹绿绸伞和一个水囊。走过条条街道。在城北尽头的挨着条臭水沟的一家府门前终于停下了脚步。

臭水沟散发着恶臭,他恍若未闻。神色有几分呆愣的看着这家府院。木门斑驳,红色的砖墙,重叠青瓦。其实这府院不算小,共有5间房子和小小的院子。这是他生活了22年的家。是他在这世间落脚的地方。

但此刻,他的心似乎不在这里。昨晚上他一夜未睡,并且厚着脸皮的呆在紫王府中。他反复的思量了她的话,想着得她或许是因为担心她此去生死未卜。留下他一人凄苦。所以才让他离开的。他想去找她,告诉她他完全不在意这些。可二十多年被人歧视早就根深蒂固的自卑让他迈开脚步又收回来。再迈开再收回。连那扇门他都不敢打开。

而他又在心里隐隐期盼着,期盼着那扇门会自动发出咚咚的敲门声。他一定会飞奔过去打开门,然后再装出淡定沉静的表情。不,应该温柔点,或者热情点。更或者,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可是没有,始终没有。没有敲门声。他那颗心吊了一晚上,他想,若是她对他有丝毫的情,至少会在奔赴战场前来看看他的呀。可是没有,没有敲门声,没有看他。没有他的自以为是。他等了一晚上。等到他明白自己不过是卑微的一粒尘埃。明白她那日的举动不过是兴之所至或者只是施舍和怜悯。明白自己在可笑的自作多情,在自己盛放一场巨大幻觉。

这果,他造的,只能他自己受。一个不喜欢他的人,甚至从未把他当成一回事的人。他为什么要想她。他对她没有什么情,他也不承认自己对她有情。

他的眼神倔强,又显出一丝自尊的傲然。他昂了昂头,走到那家府院的木门前。

踌躇了几下,还是敲响了门。

咚咚咚的木门声响,敲了十几下那院里才响起回应。一个不耐烦的男声泼妇般的吼道:“谁呀?谁呀!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萧若卿抬头看了看头上鼎盛的太阳。现在大约巳时,按二十一世纪的时钟算,大约十点多。

但萧若卿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他的家人睡懒觉他已习以为常。平时在家不管是家务事还是生意事都是他操持,所以才能勉强得了个这么不大不小的住所。

屋内人吱拉的一声猛的拉开木门,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并不漂亮,一副刻薄的嘴脸。整个人一看就精明,眼中算计毕现,却总让人无法喜欢起来。

男人不耐烦的抬头,一看,却愣住了。接着是尖利的惊讶声。“萧若卿?你还没死?那天你都成那样了还活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