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丛墨竹,暗青色的竹杆苍劲挺拔,竹叶已经枯黄,开始凋零。在竹子的旁边,一棵生长在岩石上的兰花傲然独放。梦织的气质,就如同这竹这兰,生于山谷,没有半点俗世的气息。

百鸟冲并不懂得欣赏女人,但也知道闻香识女人的说法。一走进她的屋子,他就闻到了来自她身上的淡淡的幽香。那香味,就如同是那兰花的香味,有山谷的味道,有灵性。这样的香味让他忍不住生出亲近的想法。

她居住的房间也很简陋,一床一桌,两条凳子,除此之外没有它物。然而,却就是这样简陋的茅屋,只因为她凭窗而坐,平添了许多生气,平添了几分颜色。

她手里捧着一本线装的书籍,很是老旧的样子。听她诵念的声音,却是道家典籍。

看见百鸟冲进来,梦织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书籍,一边说道:“百大哥,你来了。”

百鸟冲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嗯,我来……很抱歉,我和南茜的打斗,差点拆了刘学士的房子。”

南茜嫣然一笑,“大哥说过了,不必放在心上。这房子住过这段时间,他是不算再要了。他要去皇城考取功名,谋一个官职,不会再回来了。”

“你呢?”百鸟冲随口问道。和梦织这样的女孩子谈话,听到黄莺般清脆温柔的声音,他感觉很亲近,很自然,很舒服。

“我?”梦织的一双美眸落在了百鸟冲的脸上,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件很感兴趣的事物。她笑道:“我和你谈谈我小时候吧。”

“嗯?”百鸟冲有些错愕的样子。这个时候答非所问,她却要和他谈她的小时候,这是怎么回事呢?

梦织的声音幽幽的,她的神情也是幽幽的,仿佛是处在了对往事的追忆和怀念之中。她缓缓地说道:“我父亲路过这个小镇,于是就有了我。可惜,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样子。我母亲有过一些描述,可就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父亲的身份,从何告诉我呢?”说道这里,她苦笑了一下,“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印象的父亲,我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感觉。”

百鸟冲的心里泛起一丝共鸣和触动,他也没有见过他父亲的样子,也没有见过母亲的样子,从他能记事开始,他就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对于他的父母也没有一点印象。而更糟糕的是,他爷爷从来不告诉他父母的事情。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却是一片空白。

梦织并没有停下她的叙说,“我母亲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没有父亲的照顾,我们过得很辛苦,我也比别的孩子懂事。在我八岁那年,一个云游的道士路过我的家门,在我家里住了三天,他说我天赐道骨,会成为很出色的道士,并教练我一些道教的道理和知识,他离开之后,给我留下了一些道术的书籍,还有一本关于道术的秘籍。”她笑了笑,“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学习道术的。”

百鸟冲心中微微一动,“你知道那个道士是谁吗?”

梦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没有留下名字,就连道号也没有告诉我。但我记得他的样子,一身清骨,仙气渺渺,年龄恐怕在百岁之上。”

“一百岁之上的云游的道士,现在恐怕……”百鸟冲觉得很有那种可能,只要不是突破生死的绝顶人物,谁都无法逃过时间的抹杀,都会死去的。

“他还活着。”梦织似乎知道百鸟冲要说什么,她打断了百鸟冲的话,“道家之中修练道术的人,信念力也会达到至高的境界,突破生死的限制,羽化飞升,成为道仙。我知道,在八年前,他的信念力就已经临近那种境界了,他不会那么容易死去的。”

修练信念力的道士也会和鬼炼者和天武者一样,有一个突破生死的机会和境界,道仙是修练信念力的道士的一种超越生死的境界,相当于是鬼炼者的死神境,天武者的天神境。再有突破,那便是道教最高神灵,太上天君了。佛教的修练信念力的佛教徒,突破生死的境界便是菩萨。再有突破,那就是佛主了。这些佛道两家的知识百鸟冲知道一些,但一个趋近道仙的人物居然和梦织有这样一段缘分,这却是让他惊讶的事情了。

“他留给我的道术秘籍叫清虚道卷,我查过了许许多多的典籍,却没有查到半点线索。但我不会放弃的,他改变了我的人生,对我有着莫大的再造的恩情,我一定要找到他。”梦织说道。

百鸟冲笑道:“如果他想见你,在八年前就会留下他的名字和地址,他没有这样做,可能是不希望你见到他。另外,就算你有心,茫茫人海,他那样超然的人物,你又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呢?”

梦织却有些固执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他并不是不想再见到我。他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一字不差。”顿了一下,她重重地念道:“我本浮萍,随波逐流。如若有缘,万里来见。如果无缘,阴阳天堑。他日如果你成为道士,就叫太虚吧。”

太上沌沌,虚无之境。这是道家的大境界,大智慧。云游的老道士给了这样的道号,那必然是在梦织的身上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然而,百鸟冲更感惊讶,一个超然的老道士,何以看中了她呢?在她的身上,隐藏着何等惊人的天赋呢?

“他赐你道号……”百鸟冲想了一下,“难道是告诉你,但你的道号响彻天地的时候,他就会来和你相见?”

梦织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一定要成为天底下最出色的道士。当我的道号响彻天地的时候,他就会如约来见。”

一个给予她希望,给予唤醒她能力的奇人,这样的经历,那样的恩情,对于从小失去父亲的梦织来说,那个云游的道士其实也充当着一个父亲的角色。那么梦织如此想见到他,也就并不奇怪了。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百鸟冲问道。

梦织看了看百鸟冲,忽然笑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要跟你走,做你的伙伴,就像南茜一样。”

“什么?”百鸟冲顿时愣在了当场。他来见梦织,是因为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前来辞行的,却没想到,说了这么多,他还没开口,梦织却说要跟他走。

“跟你在一起,我能经历许多我一个人无法去经历的事情,我能得到更多的磨练和经验。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鬼炼者,你非常的特别,你虽然也杀人,但杀的都是该杀的人。和你这样的鬼炼者在一起,和我的道心并不违背。”她笑道:“所以,我决定了,我要跟着你,和你一起成长,你会成为最厉害的鬼炼者,我也会成为道号响彻天地的道士。”

“等等……”百鸟冲苦笑道:“难道你认为,一个道士能和一个鬼炼者在一起历练吗?你开什么玩笑?”

“你错了。我没有师门,也没有宗派,只能算是一个自学的道士,我为什么不能和鬼炼者在一起呢?”

“不行不行……”百鸟冲从来没有想过和一个道士在一起,跟没想过会和一个道士做伙伴。

“在镇公馆,如果不是我这个道士伙伴出手,你恐怕已经被驱魔大道神杀了。你以后难免要遇到道士,或者会佛法的佛教徒。让我成为你的伙伴,我会化解他们的道术和佛法,而你和南茜也能为我抵挡天武者敌人的攻击,我们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团队的。”梦织是一个兰心慧智的女孩,她很懂如何去打动百鸟冲的心。

百鸟冲陷入了沉思之中。确实,在以后的岁月里,难免会遇到拥有信念力的道士和佛教徒,而他,始终欠缺应对这些天敌的手段,需要一个能化解这些危机的伙伴。然而,一个鬼炼者带着一个道士伙伴,这是明智的选择吗?

“我是一个行走在黑暗世界之中的人,你应该知道,在我走过的道路上,会留下无数的尸体,我永远不会停止去杀人,这些……你都能接受吗?”百鸟冲有一丝行动,但却也很理智。他要告诉梦织这些,让她知难而退。

“那些该杀的人,我没有一丝的怜悯,我也非常愿意在你杀他们的时候,给你做帮手。”冰雪聪明的梦织一眼就看穿了百鸟冲的心思,她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那你母亲怎么办?”百鸟冲对这个非常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子有些没辙了。

梦织淡淡地笑了笑,“这你就更不用操心了,我母亲是支持我的。在你疗伤的时候,我母亲就收了刘世玉学士为义子,他现在是我哥哥了,我母亲会跟着他会皇城,有哥哥的照顾,我非常的放心。”

百鸟冲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想不到该如何来打消梦织的冲动想法了。

“不要再尝试拒绝我了。”梦织幽幽地道:“难道你忍心看着我这样一个女孩子,无法达成梦想,郁郁而终吗?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你能接受南茜那样的伙伴,难道就不能接受我这样一个伙伴吗?”

南茜是一个活死人,百鸟冲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梦织也是一个女孩子,确实,虽然是道士,但又为什么非要拒她于千里之外呢?她的心,是那么的热切。她的作为伙伴的情怀,也是那么的真切。这些,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可以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到。

“好吧,既然……”百鸟冲笑道:“就这样吧,我们是伙伴了。”

“多谢百大哥了,给我一天的时间,我准备好了就出发!”梦织这才破颜一笑。

这一笑,姹紫嫣然,百样娇媚。

百鸟冲看见了美貌,也看见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