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是一次天旋地转,经历了漫长的奔波后,怜月终于再一次感觉到了脚下的地面,睁开双眼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玉手,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一下便将仅存的理智燃烧殆尽,毫不顾忌形象的冲着兀自忙碌的黑衣人吼道。

“你脑子是不是有有问题!懂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看看我的脸我的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说罢怜月用足以吃人的眼神瞪着转过身来的黑衣人,用自己受伤的手指着脸上依旧在发痛的伤口。

黑衣蒙面人的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目光闪过一丝痛惜,强忍着心中想要上前轻抚的冲动,心中罕见的出现一丝惊慌。

但这些看在怜月眼里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这无异于当头泼下一头冷水,比燃烧殆尽的理智死灰复燃,一点点的萌芽壮大。

完了,完了,他看着我的眼神为什么和岚姨看着那些试药将死的小麻雀的眼神一样,莫非……

怜月一下就被吓得出了一头冷汗,恐惧也从心底慢慢蔓延,怜月现在真的有些痛恨自己刚刚冲动,更悲催的是她刚刚发现自己现在竟然能动了,身体里的力量虽然没有十成十的恢复,但至少逃跑是不成问题了。

而自己刚刚居然只顾着兴师问罪,竟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命,而自己刚刚在马车上为了和夭夭为了玩耍的时候误伤对方,还把身上的银针一股脑的全取了出来,现在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

怜月看着黑衣人一步一步的靠近,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跟着沉下去,当死亡一步一步接近时,什么冷静、什么理智均是不堪一击。

“你想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怜月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不能杀我!”

黑衣人脚步一顿,看着已经瑟瑟发抖的小人,心里一痛。

“岳怜月,芳龄十五,岳家三小姐,大姐岳怜玉,南平王妃,大哥岳令钧,岳家少主,二哥梦初晨,隐宗现任宗主。”

随着黑衣人低哑浑厚的一一列举,怜月心中的恐惧也渐渐被惊讶替代,尤其是当他提到梦初晨时,怜月的眼眶都撑大了一圈。

“你怎么知道!”

黑衣人这才发觉自己的口误,没有解释,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腾空向怜月丢来,“先敷药!”

怜月下意识的伸手接住,手却不受控制的哆嗦着,服药?毒药!

“哐当”一个哆嗦,瓷瓶从手中滑落,跌到脚下的草地上。

“这是毒药……”怜月双眼无神哆哆嗦嗦的看着躺在青草上的瓷瓶,喃喃自语道。

目光一直没有都没有离开过怜月的黑衣人,心里顿时升起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忍不住开口解释

“那是伤药。”声音中的温柔让他自己都愣在原地。

“伤药……”怜月重复着他的话,渐渐眼中又有了焦点,原来是伤药。

紧接着又狐疑的看了眼站在原地的的黑衣人,弯腰捡起地上的瓷瓶,打开瓶塞,放在鼻尖,抖动着小巧的鼻子轻轻的闻了两下,淡淡的,香香的,好像真的是伤药。

原来是自己……两片红晕爬上脸颊,怜月伸手手指,轻轻的从瓷瓶里挑出一小团莹白如玉药膏,抬手向脸上依旧有些发痛的伤口擦去。

黑衣人看得皱了皱眉头,道:“等下!”

怜月刚刚放松的心又被一下子纠了起来,强迫着自己故作镇静的看过去。

却见黑衣人转身走到一旁正在低头吃草的马的另一边,怜月的心里又纠结了起来,要不要趁现在逃跑……

心里面还没做出决定,便见黑衣人手里拿着一个水壶,又向她走来,连忙收起心里的小心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指尖的药膏。

黑衣人能够感觉到她的忌惮和防备,却丝毫不在意,“手帕。”

怜月正要伸手去袖子里掏手帕,伸到袖口才想起自己的手帕也随银针一股脑的掏了出来。

只能讪讪低头道:“没有……”

黑衣人对他的回答一愣,转身去解脸上的黑巾,黑巾一去,露出

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

如果怜月现在看到他这张脸,或多或少也会想起他是谁,毕竟这张脸曾经让她看呆过。

黑衣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宇文凌汐,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青铜獠牙面具,重新又将那张帅气的脸遮掩起来,这才转身,拧开水壶,将黑巾浸湿,然后扭去多余的水,这才递给怜月。

怜月呆呆的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无意识的伸手接过黑巾,却再也没有动静。

“先清洗一下,再上药。”

怜月这才知道他的意思,看着手中的黑巾,再次呆了过去。

他……貌似不像坏人,那……我的小命貌似也没有问题,也许……他一会儿就会放了我。

宇文凌汐看着眼前神游太虚的未婚妻,已经冰冷如岩石的心又柔软了一下,面具下的嘴角高高的扬起。想起自己躲在马车软榻下的暗格里她那明快的声音和爽朗的笑声,越发坚定了心中绝不放手的念头。

他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怜月时的场景,那时,自己还只是一个四岁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许多事还不懂。

那年,父亲正黑着脸的训斥自己的贪玩,管伯送来了一封信,父亲拆开看后先是开怀大笑然后脸色渐渐阴沉,比训自己的时候还阴沉。

宇文凌汐亲眼看着父亲一掌拍碎了眼前的楠木书桌,他被吓的瑟瑟发抖却不敢躲闪,飞溅的木屑狠狠打在自己的头上、脸上、身上,很疼,他却一声也不敢叫出来,还要强忍着逼回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后来是管伯将他带出去,上药、包扎。

然后,便有人传话,父亲要带他一起出远门。

管伯麻利的给他换了衣服,牵着他去到前门,父亲只看了他一眼,便扬鞭宣布出发,小小的他呆站在原地,眼前除了一匹他只能够到脚蹬的马就是几个已经骑在马上瞪着他出发的护卫,没有马车,没有他平时练习时骑的那匹小马。

他在管伯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坐到马背上,一双小腿紧紧夹着马肚,牢牢的抓着马缰,若不是一路上周围人地照拂,他不知要栽多少个跟头。

就算如此,等他到凌阳城时双腿之间早就已经磨的面目全非,一双小手也是满手茧子,可是父亲依旧只是看了一眼,连问都没问。只是让人送来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他认得,父亲从来没有离过身,他学着父亲,也将它系在腰间。

他强忍着腿上的痛,畏惧的跟在父亲身后,一路上,他早就知道,他们这次是来参加岳家小千金的满月礼的。

从未心生埋怨的宇文凌汐,心里第一次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生出了一股怨愤。

他跟在父亲身后,看着一群人围着那个一直闭着眼睛睡觉的哇哇团团转,就连他的父亲也收起了脸上的冰霜,脸上的温柔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悄悄的在他的心中发芽,膨胀。

所以,他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悄的溜到娃娃的旁边,用小手狠狠的隔着襁褓对着小人掐了一下。

一直在熟睡的娃娃可能因为吃痛,一直没有睁开的双眼睁开忽闪忽闪的扇着,双手不乐意的巴拉着。

宇文凌汐惊慌的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看着小人的嘴一扁,看似下一秒就要哭出了。

宇文凌汐慌忙的想离开,却无奈的发现自己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被小人紧紧的抓住,然后就“哇~~”的一声哭了出声。

一时,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宇文凌汐手足无错的站在原地,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父亲射过来的冰冷的目光。

然后,便是喜剧性的变化,那小人许是感觉到聚集而来的目光,眼角还挂着泪珠,便“嘻嘻嘻嘻~~”的又笑起来。

宇文凌汐呆呆的看着一脸笑容的小人,第一次觉得这娃娃真可爱。

然后,一切发展都出乎意料,那块只在自己腰间挂了一天不到的玉佩被父亲从自己腰间解下,笑嘻嘻的送给了小姑娘,很奇怪的是自己竟没有一丝不快。

然后,自己就浑浑噩噩的和那娃娃定了亲。

回家后,自己顺理成章的被父亲确定了少主之位,然后跟着来的就是不见天日的黑暗。

但是无论自己多么痛苦,只要想到那张笑脸,心中的阴霾就被驱逐殆尽,那个笑容就是自己心中永远的太阳。

当自己从那个黑暗的地方出来后,趁执行任务之便,不止一次两次的逗留在凌阳城,只为看她一眼。

三年前在凌阳城,他从抵达后便每天都要去瑞祥楼坐上一会儿,只为见她一面。

当他透过窗子看着朝思暮想的身影进了楼,然后又进了旁边的雅间,没有人能看出他心里的欢喜。多年的经历已经让他学会了隐藏表情。

所以,他才会忍不住去听,去关注,当听到那句想要乐器伴奏时,鬼使神差下就将拿出玉箫吹奏起来。

一曲刚落,便急急的拉着乔秩离开。

楼下的那一眼对视,自己又再次深深的陷在了那双眸子里。

然后,强压着心中的心慌,逃开。

后来,岳府偶遇,佳人入怀。

他担心的甚至差点乱了分寸,没有人知道那个断魂阵自己第一晚就已经去硬闯一次,最后是被管伯背回客栈的。

保护她,几乎已经成了自己的本能。

凤凰岭短短的几天相处,没人知道自己是多么欣喜。

可是,自己这些感情却不敢表达出来,只能摆着一副自己已经运用十足的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