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水看怜月一直盯着脚前的路发呆,便清楚她定是又想到了什么,眼看前面就要拐弯,怜月却似一点也没察觉,若再放任她这般走下去,可就要跳进路边的温泉池子了。

蓝水不得不出声提醒道:“月儿,”

“恩?”怜月这才从三年前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蓝水,丝毫未察觉到脚下的路已经走到尽头。

蓝水满是无奈的伸手将她拉住,语气略带责备道:“想什么呢?看看脚下是什么?”

怜月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踏在池子旁边,若再失神往前走一步,可不是就要踩进去了。但有蓝水在身边,这点是绝对没有可能发生的。

怜月将脚挪回正路,笑嘻嘻的拉着蓝水的手,撒娇道:“有蓝姐姐在,月儿不看路都没关系的。”

“是吗?那下次我肯定不提醒你了,貌似好久没有看到月儿出糗啦”

怜月一看蓝水捉狭的眼神,将脸上的嬉皮笑脸一收,正色道:“那蓝姐姐算算,你有多长时间没有陪在月儿身边了。”

话一出口,蓝水便沉默了起来。怜月顿时有一种想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明明知道蓝姐姐是为了躲大哥才不回岳府的,自己这不是明显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嘛,如今只有尽力弥补,若不然明天蓝姐姐改变主意了,那大哥估计又要失落了。

“还是隐宗的好,有山顶的两汪湖水在,整个隐宗都四季如春,蓝姐姐,你说对吧!”

说完一脸期期艾艾的看着蓝水,她可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的杀伤力有多大。

果然,蓝水的表情瞬间就缓和了,接着她的话继续赞道:“能想到这般设计的前辈也是个会享受的!”

怜月深表赞同的点点头,记得那年怜月初次进入凤凰岭还是寒风凌厉的冬天,但整个隐宗在温泉的点缀下,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原以为到了春天后,隐宗会有些闷热,却不想温泉的水温也跟着降了下来,怜月那时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到了酷夏,温泉里的水甚至有些冰凉,怜月才真的诧异起来,特意去询问了二哥,这才知道,凤凰岭内共有南北两个山头,山顶各有一汪湖水,不同的是南山湖水炙热,寻常人刚接触水面便会被烫伤,而北山则恰恰相反,是一汪寒潭,寒潭的岸边常年凝着一层寒霜。

也不知哪位心思巧妙的前辈在两汪湖水各建了一个闸口,可以人为的控制水量,引水流在山下重新汇集成一汪湖水,也就是夭夭带怜月去看雾海的那个。

怜月还曾专门爬到山顶去探究过,啧啧称奇了好一段时间。

就像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山外的天气已经有些燥热,但隐宗内却依旧温温润润的很是舒服。

怜月本是轻松的脸色,随着越来越接近后山,也渐渐的变得庄重起来。

虽然天已经有些微黑,但借着暮色怜月依旧可以看到桃林一侧空地里的坟茔。

那里,躺着她的娘亲,尽管怜月只享受了不到两年的母爱,中间还夹杂着梦嫣然时不时的闭关,但对这个娘亲,怜月内心的依恋并不比那些从小在娘亲身边长大的孩子少。

相反,正是因为失去过,反而倍加珍惜。

紫竹和青峰远远的驻了足,作为心腹,他们很清楚小姐的习性,这时候,她定有许多话要讲给夫人听。

蓝水和她们不一样,自然是不需要回避的。

怜月手中拿着锦帕,轻轻地擦拭着眼前的墓碑,喃喃自语道:“娘亲,月儿来看你了,你还可好吗?”

怜月刚刚说了一句,鼻子一酸,泪水就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哽咽。

但又不想让娘亲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狠狠的吸吸鼻子,声音轻快的说道:“月儿很乖,天天都有在练功,现在娘亲交给我的功法我已经练到第四层了,还有啊,明天我要和大哥和蓝姐姐出发去看大姐了,娘亲有什么话需要月儿带的吗?”

回复她的只有晚风吹过桃林的沙沙的声音。

但怜月却故作明悟,“哦?月儿明白了,娘亲也很挂念大姐对不对?娘亲放心,我一定会传达到的,大姐也一定会很开心,身体…”

怜月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改口道:“大姐的身体很好的,大哥也好,就是父亲过于挂念母亲,”说到这,怜月的眼神有些失落,“有还几次都将月儿错认成娘亲呢?这也不怪父亲,每次月儿看镜子时,就觉得娘亲就在身边呢?”

一旁的蓝水越听越心疼,忍不住打断道:“可不是呢,蓝水也觉得像。”

怜月闻言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但很快便被掩盖下去,快的甚至让蓝水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隐宗方向渐渐亮起一盏盏灯光,朦朦胧胧的灯光提示着怜月时间已经不早了。

自己这会儿还没回去,大哥又该担心了。

“蓝姐姐,你是今晚和我一道回去,还是…”

蓝水迟疑了片刻,“我还是明天一早再去。”

对于蓝水的答案,怜月早就猜到了,也没有多劝,“那蓝姐姐再和娘亲说会儿话,月儿就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怜月依依不舍地又回头看了眼,这才抬脚。

回到隐宗后怜月并没有见到夭夭,不用问就知道定是自己二哥又禁了她的足,不过本来这次去南平府就不是游玩,带着夭夭也确实不方便,便也没有开口替她求情,梦初晨将她送到山外,又担心路黑,特意准备了马车。

怜月和他告过别,便在紫竹的掺扶下上了马车。

回来的路上,怜月的脑海里一直在高速的运转着,时而想象父亲和娘亲,时而想想大哥和蓝姐姐,然后又想想二哥和夭夭。

现在的怜月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今天三月已经行了及荓礼,对于男女间的事情懵懵懂懂的也了解了些。

宇文家在她及荓时,曾来信提过她和宇文凌汐的婚事,宇文家的意思是在满一年孝期后尽早操办。但却被岳展鹏以她还小回绝了,对于这件事,岳展鹏并没有隐瞒她,她也知道,父亲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娘亲病危时的一句话。

那时,怜月早在梦岚束手无策摇头离开时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她的父亲岳展鹏坐在床边,双手紧紧地握着娘亲的手,老泪纵横。

**的梦嫣然吃力的撑着双眼,一一唤着怜月几人的名字,吃力的交代着自己心中未了的心愿,岳令钧的心事便是在那时被她道破的。

挨到怜月时,梦嫣然已是弥留之际,颤巍巍的伸手向怜月探出,终究无力,在半途便垂了下来。

虚弱的看向床边人“二哥,”

岳展鹏赶紧点点头,强忍着胸腔中的悲怆,“我在。”

**的人费力的扯了笑容,“月儿…月儿的婚…婚事,需她自己点头…才可,若…咳咳咳…若她…不愿,便回…了大哥…就…就说是我…说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岳展鹏狠劲的点着头。

**的人见他点头,很放心的眷恋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的合上了双眼。

“阿玥…”

“娘亲…”

想起那日的场景,怜月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对着一脸关切的紫竹微微一笑,“到哪了?”

“刚刚进城,小姐你刚才…”

“没事。”

怜月伸手撩开窗帘,一看果然是进了城,现在已经快到家了。

没多大一会,马车便停了下来。

怜月在紫竹的掺扶下下了马车,抬眼一看,便看到了正等在门口的大哥。

心里一暖,唤道:“大哥。”

待怜月下了马车,青峰便驾着马车向马厮的方向驶去。

岳令钧掩起眼中的失落,收回目光看着怜月问道:“这晚才回来,吃饭了吗?”

怜月心里有些吃味,不领情的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岳令钧也知道自己的心思没有逃过小妹的双眼,尴尬的咳了一声,“知道你没吃,兰香园里让紫菱备着呢。”

怜月很清楚自己大哥心里的想法,心中也不是真的怪他,但还是想要逗逗他,毕竟一直稳重的大哥可是很少会这样失神的。

“那个,大哥…”

“恩?”

“蓝姐姐…”怜月故意停顿,

“怎么了?”

果然,一提蓝姐姐大哥就很关心,怜月也不想大哥伤心,笑嘻嘻扔下一句,“蓝姐姐明天会和我们一起走。”

不待岳令钧反应过来,便带着紫竹越过他,小跑向自己的兰香园。

岳令钧回头看了看小妹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嘴角的那抹笑容却怎么也收不回去。

怜月回到兰香园,刚进院子闻到了饭香,急不可耐的在紫菱和紫竹的服侍下净了手,专心致志的对付桌上的美食。

饭后,紫竹在紫菱的指挥下,收拾起明天的行李,又絮絮叨叨的向紫竹交代着各种注意事项。

怜月在一旁看着,没少取笑她。

渐渐的也有了睡意,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便早早的上床睡觉。

对于明天,怜月还是很期待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凌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