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紫兮这话一出,逸清尘愣怔了一下,却是认真地点点头,一脸正色对言紫兮说道:“希望国师大人说到做到。”

面对此番少年干净而纯净的眼神,言紫兮心神一颤,竟是真的生出了--要不就真的只下点泻药吧,这类的念头。

还在思忖间,叶凌风已经伸出了手来,言紫兮默然地在乾坤石中摸索了一番,翻出几个小瓷瓶给他,并细细交代道:“这个滴入水中便可以用。”

叶凌风拿着瓷瓶看了看,点点头:“那么,便就分头行动,待到入夜之后,由我们四个先去太守府搅上一番,你们俩去烧草料场,待到草料场火势一起,我们再趁乱去给粮草下毒。”

如此这般又叮嘱了一番,算是拍定了。于是兵分两路,那厢叶凌风他们兄弟俩加余尧,三个大小爷们一路去往太守府,这厢逸清尘、言紫兮和阴阳娘子三人一路去往草料场,双方约定亥时一到动手。

倒是余尧在临走之前,又将言紫兮私下叫到一处,两人叽里咕噜商量着什么,众人见惯不惊,倒是也没有如何在意。

既然兵分两路,自然不能一块儿入城,待到叶凌风他们先走之后,这厢三人一直等到天色渐暗之后才姗姗入城。

入城之后,自然是很快寻到了草料场,在附近晃悠了一圈之后,便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等待着那厢太守府的动静,因为有逸清尘的天眼,他们随时都能捕捉到叶凌风他们三人的动态。

许是因为计划在身,众人只觉得这时间竟是过得特别慢,闲得无聊,言紫兮便与两人闲聊起来。

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可是,言紫兮却很好奇对于那阴阳娘子从前的主子,右相毕永最终是怎么个处置,因着毕永落网的时候,她就已经易容成独孤伽罗来了大燕,后来虽然与南宫凛重逢,但是因为各种缘由,竟是也忘记了问关于毕永和曹侍郎一家的处置。

此时既然闲着没事,自然是要打听个清楚。

没想到,阴阳娘子的回答却是出乎了她的预料,原本她以为至少也要被流放的毕永,竟是只被抄了家,罢黜为庶人,而相对戴罪立功的曹侍郎一家,竟是被悉数流放!

“怎么会这样?!这太不公平了!”言紫兮差点就拍地而起了!心想左鸣这个榆木脑袋也太乔了,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又想起这阴阳娘子和毕永的关系,生生将‘对毕永处罚太轻’的话收回了喉咙里。

这时似是看出了言紫兮心中的不平一般,阴阳娘子竟是主动开口道:“是我托余尧大人向陛下求了情,毕大人终是对我有恩,我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身代他赎罪。”

这话让言紫兮怔住了,她知道南宫凛的脾气,自己替曹侍郎一家求情都被无视了,他怎么会因为这个阴阳娘子的求情,而网开一面,放了毕永一马?再说,那榆木脑袋的左鸣,是这么好说服的人么?

这事背后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言紫兮亦是知道此时不方便讨论此事,便就作罢,可是,想起曹侍郎一家,特别是他的那对年幼儿女,却又觉得有些唏嘘。

“曹侍郎的儿女,也都被流放了么?”言紫兮忍不住还是又开口问了一句。

没想到逸清尘却是抢先开口了:“余尧大人让我对那对兄妹施了假死之术,让那负责处理流放事宜的官员认为他们已经死了,并没有将他们列入流放之列。”

这话倒是让言紫兮大吃一惊,余尧怎么会出手管这等闲事?

似是看穿了她的疑惑一般,逸清尘再次开口道:“似是御史台的左大夫私下里找到了余尧大人……”

这话一出,言紫兮竟是怔然了半晌,许久之后,她才摇摇头轻笑出声:“那个榆木老头,也不完全是冥顽不灵嘛……”

不过,不管过程如何,至少结果还是让她满意的,她之前承诺那侍郎夫人的事情也做到了,心中大悦,却又突然想起来:“那,如今那对兄妹俩何在?”

“余尧大人说他们身份特殊,呆在京城不太好,派人悄悄将他们送去南疆了。”逸清尘倒是个爽直的性子,如此一般一一都说了。

言紫兮点点头,还是余尧想得周到,虽然也是同样的背井离乡,但是南疆巫族如今在多葛的治理下,也算是不错,再加上冲着余尧的面子,多葛自然不可能亏待了那俩孩子,说不定还能传授他们一些本事,这倒是因祸得福了。

就在言紫兮心中颇有些高兴的时候,逸清尘却是冷不防地泼了她一头的凉水:“唯一可惜的是侍郎夫人……”

“她怎么了?”言紫兮下意识地抬头反问,那侍郎夫人不是有功么,而且冲着陆煜的面子,谁敢动她?所以她压根就没担心过侍郎夫人会如何,却没料到逸清尘会突然提起侍郎夫人,她的心中骤然就腾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怎么了?”见逸清尘面上露出欲言又止之色,她一把揪住了逸清尘的衣襟,又问了一遍。

“原本因为她之前有功,本是在赦免之列,不必流放,谁知,那侍郎夫人竟是个烈性女子,在得知曹侍郎的一双子女被安排妥当之后,长笑几声,说自己九泉之下也有脸去见她的夫君了,后来,第二日,就发现了她的尸身,是服毒自尽的,还留书希望与曹侍郎的遗骨合葬在一起。”见逸清尘说不出口,那阴阳娘子随即接过话来,那语气之中,竟是带着几分敬重。

“什么?!”言紫兮一听,竟是有些傻了,怎么会?怎么可能?

为何会变成这样?她认为最无辜最没有危险的人,最后竟是落个如此下场?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离开大靖之前,最后与侍郎夫人的对话。

当时,侍郎夫人主动找到她,希望她能够出面保下曹侍郎的一双身生儿女。

她当时曾经好奇地问她为什么。

照理说,那侍郎夫人应该是之前就知道了曹侍郎会东窗事发,而且甚至一早就替乐乐寻好了出路,既然如此,为何不替自己盘算呢?言紫兮敢说,若是对方肯开口去求陆煜,陆煜是绝对不会不管的,若是陆煜一旦开口,不管怎么说,南宫凛都是要卖他一个人情的。

可是,这个硬骨气的女人竟是到最后都没有开口去求过陆煜,甚至也没有在自己跟前替她自己求情。

言紫兮记得当时侍郎夫人平静地给出了理由:“一日夫妻百日恩。”

言紫兮还记得,对方还说--

“这些年,外子待我一直不错,不管他做错了什么,在我心里,他都是个好人。就算他成了全天下都唾弃的罪人,我也不能背弃他。我既然进了曹家的门,生死都是曹家的人,自当与他生死相随。”

当时言紫兮只认为那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侍郎夫人竟是真的说到做到了。

心中竟是无尽唏嘘,言紫兮一直以为那些生死不弃的故事,一定是发生在彼此相爱的人之间,却没有想到,像曹侍郎和侍郎夫人这般只有亲情没有爱情的夫妻,竟然也会相谐走到最后,竟然也会生死不弃。

原来‘夫妻’这两个字,真的包含了太多她未曾了解的涵义。

一日夫妻百日恩,人的感情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