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南宫凛坦然承认了身份,那两个布衣男子相视一眼,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握着宝剑之人,手上亦是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动作,却被南宫凛看出了端倪。

南宫凛虽然心中已有判断,却是眉眼都未抬,轻描淡写地说道:“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不想出手,若你们想找茬,改日再来,若是想来凑热闹喝两杯喜酒,我南宫凛亦是欢迎。”

此话一出,言紫兮立刻警觉起来,手指微曲,却被南宫凛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小手再次攥在了手心里。

那两人的眸中各自扫过一缕惊诧,随即其中一人却是忽然爽朗一笑,对南宫凛一抱拳,自报家门道:“在下慕易,这位是我的同门蒋霄,我们师兄弟二人都是拜在九重天阁华阳真人门下,南宫掌门,久仰久仰。”

此时言紫兮方才看清,此人大概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白衣长袍,面容清矍,倒不像是什么坏人的模样,看起来,应该是个正直的人。

而且让言紫兮觉得好笑的是,此人年纪看起来比南宫凛要大,可是对南宫凛的态度却是极为恭敬谦逊,甚至有些晚辈自居的口吻。转念一想,南宫凛不管年纪多大,毕竟如今是名震天下的天一派的掌门,这个身份摆在那里,那些江湖门派,谁见了他不得恭敬三分呢?

心中却是暗自吐嘈,南宫凛此人本就已经傲娇到了极致,再被这些人捧一捧,不是屁股都要翘上天了。如此一想,心中暗笑,拿眼斜瞄了南宫凛孔雀一眼,谁知却见南宫凛微微地眯缝了眼,似乎是在认真地打量着那二人。

言紫兮心中一凛,她知道南宫凛此人其实颇有些自傲,加上他自己本就是惊才绝艳,所以很少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可是,明显这两人却是引起了南宫凛的兴趣,她聪明地退后了几步,沉默地等着南宫凛开口。

其实言紫兮猜得不错,南宫凛的确是对这两个人上了点心。从第一眼瞧见他们开始,他的心中就已经做出了某种判断,所以才会敞开天窗说亮话地直接扔出两条路给他们自选。

毕竟南宫凛今儿个时间有限,不能与他们多耗,可是,这两个人,南宫凛却是有意结交的。

而对方此时一改之前的防备之意,态度和善,就证明至少表面上,他们是愿意与南宫凛谈上一谈的。

这,很好。已经达到了南宫凛想要的效果。

此时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南宫凛亦是了然地点点头,难得地关切了几句:“听说华阳真人这几年身子骨不太好,一直深居简出,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那叫做慕易的白衣男子微微怔了怔,随即抱拳揖了一礼,面上表情有些忧虑:“多谢南宫掌门关心,恩师他老人家身子骨倒是还不错,只可惜....”

说到此时,他微微地顿了顿,直视着南宫凛的眼睛,说出了一番别有用心的话:“恩师大人一生忧国忧民,只愿国泰民安,便是一生所愿,只可惜如今这大靖朝的形势,让恩师大人有些吃不香睡不着,恩师常说,将相不合,皇子夺嫡,各自争权夺位不顾百姓死活,乃是亡国之兆。”

南宫凛听了这话,眼皮都没抬一下,唇角微微地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华阳真人这片忧国忧民之心的确是让人钦佩,不过,我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南宫凛侃侃而谈:“你可知我南宫凛一生所愿为何?”

那两人又是相顾一望,心道是我们又不是你心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南宫凛略一挑眉,唇角轻扬:“内革弊政,外逐强敌,兴我大靖,四海升平!”

“好一个内革弊政,外逐强敌!若是南宫掌门心中所想真的如你口中所说,那便是大靖百姓之福!”这时,那手握着宝剑的叫作蒋霄男子突然开口,却是句句犀利:“可是,如今我们所看到的,却不是这样,王侯将相和皇子们只顾争权夺势,大靖河山一再遭人践踏,边陲百姓民不聊生,这,又当如何?!”

言紫兮心中一颤,她知道对方所言句句非虚,而自己亦是那些所谓的王侯将相争权夺势的帮凶。对方这番话虽然不中听,可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代表着普天之下大多数老百姓的心声。

其实,对于言紫兮来说,她亦是想听听南宫凛的回答。

而南宫凛却是故意忽略对方口中咄咄逼人的质问之意,他松开了言紫兮的手,堪堪负手而立,一脸地桀骜:“所谓内革弊政,外逐强敌,兴我大靖,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做支撑,便都只是镜中月、水中花,要一展拳脚,就要有相称的实力和筹码,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付出任何的牺牲就想要张口闭口国泰民安,那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说到此时,他亦是顿了顿:“今日大靖之害,无非有三,旧势力、旧思想、旧人。这三害盘根交错,各自为据,互相功讦,闭关锁国,侵蚀着大靖朝的根基,这三害,该除不该除?”

此话一出,那两人面上的表情顿时有些精彩纷呈,似乎没有料到南宫凛竟是有这般的气度,或者说这般的气概,竟然敢在这样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侃侃而谈。

要知道,他所说的这些,若是放在京城,这可是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的。

只有言紫兮知道,南宫凛这是有恃无恐,这司州城本就已经是己方势力的天下,司马昭之心早已路人皆知,而她亦是看出来南宫凛对这两人颇有结交拉拢之意,所以才会这般坦诚地这般一针见血地与他们谈论起天下之势。

“可是,不管怎样,不管什么样的理由,这一场内乱都危害到了百姓,这是不争的事实。”似是被南宫凛的坦诚所打动,那慕易亦是直言开口道。

南宫凛略一挑眉:“那是因为,很多天下有志之士都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却不能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他顿了顿,突然别有深意地说道:“如今的大靖朝,就如同一颗从根部已经腐烂的大树,大家都在树下乘凉,习惯了倚靠这颗大树,可是,却从没有想过,这样从根部烂掉的树也许终有一天是会轰然倒塌的,与其等到那时候大家一块儿被砸死在树下,还不如干净利落地合力将之连根拔起,再重新种下一棵健康的树苗,也许,那小树苗能长得更高更大更枝叶繁茂。”

那慕易和蒋霄两人此时被南宫凛这番话说得目瞪口呆,也许,他们从未曾有过这样断骨疗伤的勇气,也从未曾有过这般冒险的念头,这个世间的许多人,其实都是抱着一种中庸、得过且过的念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喜欢做任何改变的。

可是,南宫凛却为他们推开了另外的一扇门,让他们知道,原来摆在面前的还有别的路。

南宫凛又顿了顿,继续趁热打铁对他们灌输自己的理念:“有时候,不作为,也许会造成更大的过错。优柔寡断,当断不断,亦是会成为千古罪人,因为眼睁睁看着百姓陷入泥潭,明明自己有能力去改变,却冷眼袖手旁观,这种以君子自诩,却只知道说风凉话,站在道德至高点充当圣人,却不肯投身于洪流中,以己之力,成为中流砥柱的人,才是真正的对百姓对家国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