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有点惊讶还有点佩服地看着女孩,但很快就不敢看了。因为本来哭得两眼红肿的女孩却又要流泪,多么漂亮的女孩,哭咧咧的样子也太难看,马里不愿意有这样的印象。

马里说,我老师要是自杀,我不会这样伤心的。

女孩说,乔老师是我们数学系里最好的老师。我们白天闹革命,没时间学习,她怕我们耽误学习,就在晚上给我们几个成绩好的学生补课,所以就给打成搞秘密活动的反革命集团,永远开除学校。

马里说,这么点事就自杀?

女孩说,我是开除校籍,留校察看一年,还想自杀呢。

马里说,我就是开除人籍,也不会自杀的。

在回城的路上,马里万分惊讶也万分惊喜地知道,那个女孩是他父亲单位韩总经理的女儿韩晶。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女孩说,我过去叫韩晶,现在改成韩靖,靖是一个立字一个青字,意思是立场清楚。

马里说,我过去叫马利,现在改成马里,里是鹏程万里的里,意思是革命前程远大。

马里认识了韩靖,兴奋若狂。这不仅是韩靖的脚脖子白得让他动心,更重要的是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韩靖的父亲是大特务集团的头子,马里的父亲是特务集团的一员,而且还是韩靖的父亲将马里的父亲派出去投敌叛国的。

马里并非愿和坏蛋特务站在一起,他多么希望自己的父亲是革命领导或革命群众,这样,他就会穿着黄的和灰的军装,雄赳赳地走在城市任何一条大街上。但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将永远背负着父亲给他带来的不幸,这个不幸使他只能到海边的世界寻求乐趣。更可怕的是,城市所有漂亮或不漂亮的女孩子,对他来说都是癞蛤蟆吃天鹅肉。然而,现在有了韩靖,这个绝对比天鹅还天鹅的漂亮女孩,却可以与他这个癞蛤蟆平起平坐了。

海边的天比城里的天蓝得多,还有比蓝天更蓝的海。白色的海鸟在蓝色的世界飞翔,绝对像闪电,又绝对像动感的剪影。激烈革命的城里人,永远也享受不到这样的美景。

韩靖总愿意登上高一些的,甚至有点险峻的礁石尖上,朝远处的海面眺望。

马里立即跑上去,并有意地站到韩靖的前面。

韩靖说,你挡住我的视线了。

马里说,我怕你跳下去。

韩靖腼腆地笑了,你放心,我跳不下去,而且今后我永远也不会跳下去了。

马里说,为什么?

韩靖说,你不是说过,既然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马里有些得意地笑着说,我劝你还是站到平坦的地方,故意跳下去和不小心掉下去,结果都一个样。

韩靖说,我看我那只小船。

马里说,都多少天啦,早都沉到海底了。

韩靖说,不可能,我的小船永远也不会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