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江靖天和展剑尘已带人到了嵩山脚下。

但他们没有立即上山,而是在距嵩山二十里外的驻马驿站停了下来。

江靖天昨天因为前哨探知刘渡宇带领太阳教zhong yāng分舵的人马正迎头赶来,这才急急扎下营,以防刘渡宇有所动作,但奇怪的是刘渡宇并没有发现江靖天,倒是江靖天派人侦探刘渡宇动向时,发现了跟在刘渡宇背后的韦大英。

江靖天带着三大分堂的人马兼程回嵩山,于路冬雨绵绵,道路泥泞,人和马都已经被拖的相当疲惫,特别是杜远明分堂本就人困马乏,没有恢复过来,再加上要分派人手注意叶天鹰手下的第六分堂的人,所以江靖天和展剑尘商议以后,决定按兵不动,不去和刘渡宇正面接触。

韦大英本来驻在山下,见刘渡宇突然下山,便认定刘渡宇要图谋不轨,带人追到赵家庄以后,因为天sè已晚,刘渡宇在前面停了下来,韦大英便单人匹马,提了乌柄长刀,策马踹进了刘渡宇的营盘,卫兵见是韦大英,知道是青无卫手下大将,无人敢拦,韦大英用刀逼住一人带路,直接来到刘渡宇的帐篷外,提缰停马,用刀挑起刘渡宇大帐门帘,对里面喝道:“刘舵主,怎么下山也不和老韦说一声,老韦不客气,可是追上来了。”声音如雷,直震入刘渡宇帐内。

刘渡宇大惊,他素知韦大英心直口快,遇稍有不开心,便要破口大骂,青无卫也不能把他怎样。此刻见韦大英追来,担心韦大英暴躁,急忙笑着迎出来,宁重也跟在刘渡宇身后,两人一齐拱手对韦大英问好:“韦堂主,别来可好?”

韦大英并不下马,直奔主题,问刘渡宇:“刘舵主带人下山,可是有什么急事么?可否告知过我家掌门?”

刘渡宇听韦大英这一问,就知韦大英追上来并不是青无卫的主意,心下稍宽,对韦大英笑道:“事情是这样,太阳教东方分舵周子规舵主前几天曾和千钧堂展剑尘堂主并力击退卫天狼,现在周子规舵主应展堂主之请,要布置人手在东海沿岸,以防蝙蝠岛再次登陆,只是周舵主手下人力有限,所以杜教主才令我急带zhong yāng分舵的人马前去支援,因事出紧急,一时还没来得及向青掌门通报,但有杜教主在,想必此时已经和青掌门谈过了。”

韦大英心地单纯,遇事从不多想,一听刘渡宇是要兵发东海布防蝙蝠岛,心里便为自己的鲁莽惭愧,当下翻身下了马,连连向刘渡宇陪罪不已。刘渡宇也是曲意逢迎,坚意留下韦大英,一边命人在帐中置酒,一边又请来续寒冬和粟栗两位堂主,加上宁重,五个人坐在帐中,放量对饮,韦大英本来就是好酒量,这次加上心中愧疚,所以连连举杯,一个人就痛饮了两大坛烧酒,喝到半夜,只喝的头重脚轻,步履歪斜,直等韦大英的随从找进帐来,才提了大刀,被几个人扶上大马,一路大话不停的去了。

续寒冬见韦大英走远,凑到刘渡宇身边:“刘舵主,此人力大无比,有万夫之勇,不如趁今ri把他杀了,以防ri后为我太阳教大患。”

刘渡宇却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没有和青无卫闹崩,此人是青无卫手下第一猛将,把他杀了,不是自绝于青无卫么?还是留下他,让他跟着青无卫先和江靖天耗一耗再说吧。”

宁重和粟栗听了,一齐点头赞同刘渡宇的看法,续寒冬只好作罢。

这时,哨探来报,江靖天就驻扎在前方不远处,刘渡宇听了,心里也怕夜长梦多,便不再停留,悄悄带人启程绕路继续向东去投周子规了。

第二天天一亮,江靖天发现刘渡宇人马已经走光,便派人跟下去探听消息,这边和韦大英就兵合一路,赶回嵩山。

到了嵩山脚下,江靖天借口人马困乏,不好立即上山,就让韦大英先行上山。

韦大英从来也没有想到,江靖天停在山脚下,竟是为了防备青无卫对他突然下手。

青无卫扣发江靖天粮草,已经引起了江靖天极大不满,江靖天心里清楚,青无卫之所以胆敢这么做,说明他已经不惜和江靖天摊牌。

既然两方已到了摊牌的边缘,当然必急着见面。

展剑尘先带了叶天鹰三人上山看看杜秀城。

江靖天此时对杜秀城反已没有太多戒心,听了韦大英的介绍,知道刘渡宇已把人马都拉走了,杜秀城就算还在山上,此时也是无兵无将,一旦歇过手来,便可轻松解决。

展剑尘带了叶天鹰,令狐傲和凌霄快步上山,直奔峻极峰右侧杜秀城的住处,尽管四个人知道刘渡宇已把人马拉走,心里有了一定的准备,但看到山上的景象时,还是吃了一惊。

太阳教驻地此时已是一片败乱,所有不用的物资零件扔了一地,搭建的临时房屋帐篷已被拉倒,四处飘落的落叶和纸片布片被冻雨打湿,像一块块补丁,贴在地面上无人收拾。

展剑尘心开始沉了下去,他放慢脚步,轻轻跨过横七竖八的乱木棍,来到杜秀城的石屋前。

杜秀城的两个随从已经站在门边,他们认识展剑尘,看到展剑尘身后跟着叶天鹰令狐傲和凌霄,便眼睛一红,低下头去,泪水几乎打湿了衣襟。不待展剑尘问话,用手向石屋内一指:“杜教主在里面。”

展剑尘突然感觉现在的情形就是他在登封大牢中救杜秀城时的情形。

失意的人,即使坐在自己的屋里,也如同坐牢。

展剑尘推门进了石屋。

石屋内空空荡荡,所有的东西几乎都被推倒在地,只有一只木桌放在屋zhong yāng,杜秀城正坐在木桌旁。

一道光线从门口照进来,正照在杜秀城脸上。

“你来了。”杜秀城看到展剑尘进来,轻轻站了起来,用手指了指桌旁的另一只木凳:“我等你几天了。”

展剑尘看了看杜秀城的脸,苍白无光,神sè暗淡,眼里闪动的,是一丝痛苦与绝望。

展剑尘用手按了按杜秀城的肩膀,两人一道轻轻坐了下去。

叶天鹰令狐傲和凌霄等杜秀城重新坐定,一齐对杜秀城拱手道:“属下见过杜教主。”

杜秀城看了看三个人,只是无力的点了一下头,语气yin郁:“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教主了。”

展剑尘问:“怎么回事?”

杜秀城眼睛看着门外,出了一会神,突然对门外的随从道:“把那两坛酒拿来。”

酒很快拿了进来,每人面前摆了一只大碗,碗里面注满了清洌的酒水,没有菜。

杜秀城端起大碗,对展剑尘和叶天鹰等人示意了一下,自己便一仰头,如同久渴了的旅人遇到甘泉一般,一饮而尽,洒出的酒水顺着嘴角直流到衣襟。

展剑尘一把夺过杜秀城手中的大碗,厉声问:“杜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秀城愣了一下,缓了一会,这才沉闷的对展剑尘道:“剑尘弟,我对不起你,太阳教已经失控了。刘渡宇,把人全部带走了。”

展剑尘:“这个我都知道,难道堂堂杜秀城,经不起这么一点打击?”

杜秀城摇了摇头:“这个根本不算什么。”

展剑尘吐了一口气:“那就好,你说说,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杜秀城看了看叶天鹰令狐傲和凌霄,动情的道:“叶堂主,令狐堂主,凌堂主,你们都不错。”

三人本来都是奔了杜秀城而投到太阳教的,此时见杜秀城形神落拓,心中难过,叶天鹰对杜秀城道:“杜教主,我叶天鹰本是嵩山的人,是你同意收留了我,才有叶某的今天,我和令狐堂主还有凌堂主,愿永远跟着你。”

展剑尘问到杜秀城面前:“你看到了吗?你派出到千钧堂的人,现在已组成了六分堂,兵伐黄山时,一路过关斩将,声震江湖,现在六分堂被我完完整整的带回来了,全部交还给你,杜兄,振作起来,你还是你!”

杜秀城眼神散乱,他几乎在回避展剑尘的期待的目光:“剑尘弟,我没有听你的劝告,没有杀了李正南,又看错了郭松涛,现在他们已闯下大祸,我杜秀城纵有回天之力,也难以挽回了。”

展剑尘一听杜秀城话里有话,不觉奇怪,如果只是因为郭松涛李正南攻打华山衡山的话,杜秀城大可不必如此沮丧,他抓住杜秀城的肩膀摇了摇:“杜兄!就算你看错了郭松涛李正南,可你手下还有周子规龙子丹冷河他们吗,这里的叶堂主令狐堂主和凌堂主也是你的得力干将,天没有塌下来,太阳教支架还在,收拾起来,仍然可以和光明教一道,为中原武林而战。”

杜秀城摇了摇头:“我已身心疲惫,我根本不属于太阳教,更不属于这个江湖。”

展剑尘一时无语,他早就知道,杜秀城心地单纯,空怀一腔热血,就算身负绝技,但面对这个险恶的江湖,迟早会摔跟斗的。

但展剑尘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快的太阳教还没来得及为中原做一点好事,他就已倒了下去。

几个人都沉默了。

展剑尘终于道:“不瞒杜兄,我光明教和千钧堂,迟早要向郭松涛李正南他们开战。”

展剑尘没有直说太阳教,而说郭松涛李正南,为的是照顾杜秀城的心情和叶天鹰三个人的脸面。

但杜秀城却面无表情:“不是对郭松涛李正南,光明教应该全面彻底的收拾一下太阳教,迟了就来不及了。”

展剑尘更是惊疑,他追问杜秀城:“杜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秀城看了看展剑尘,头又低了下去:“剑尘弟,你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只求你不要怪罪你秀城兄。”说完端起一大碗酒,再次一饮而尽:“秀城兄已经尽力了。”

展剑尘冷眼看了一会杜秀城:“杜兄,既然如此,我劝你,不如索xing加入光明教。”

杜秀城又看了看展剑尘,凄楚的笑了笑:“我,加入光明教?”

展剑尘肯定的点点头。

杜秀城却又苦笑:“剑尘弟,你看,这可能吗?”

展剑尘眼光坚定:“没什么不可能的。”

杜秀城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许久才对展剑尘道:“剑尘弟,我一手创立了太阳教,现在你却要我加入光明教来消灭太阳教?”

展剑尘一拍桌子:“那有什么?只要你是条汉子,做错了的事,就要努力就挽回!你加入光明教,不是正当其时么?有你与我一道辅佐江靖天,中原武林一定可以早ri平定,再大的错事,也可以一笔抺消了!”

杜秀城平静了下来,他用手指了指叶天鹰令狐傲和凌霄三个人,问展剑尘:“剑尘弟,我加入光明教,可以对得起剑尘弟,但你让我如何面对他们?”

展剑尘不理杜秀城。

杜秀城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剑尘弟,我不能加入光明教。”

展剑尘问:“那你到底想怎么办?”

杜秀城目光散乱,与展剑尘对视了一会,喃喃而语:“剑尘弟,你看错人了,秀城兄,不是条汉子。”说到这里,展剑尘只听杜秀城身上突然啪啪一阵乱响,似是骨节断裂的声音。

展剑尘大惊失sè,他猛的一把抱住杜秀城,伸手在杜秀城身上急点了几下。

但杜秀城却早已瘫软了下去,倒在展剑尘怀里,声音低沉:“剑尘弟,我在山上不走,为的就是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偿还给你了,你,不要恨你秀城兄。”

杜秀城竟用大悲掌内力挫在自己身上,浑身筋骨折断。

展剑尘泪水涌了出来,他看着杜秀城血sè顿失的脸,悲声相问:“杜兄,你这又是何苦,你可以退出江湖吗。”

杜秀城吐了一口气,苦笑道:“剑尘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便两眼一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