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袁梦都没动,就这么抓住他的手,僵着身体。

“袁梦?”男人再次开口,声音还是很小。

但袁梦却像是被惊雷轰到一般,浑身再次一震,然后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移动视线,看向床头。瘦的不成人形的脸庞已经变得陌生,看的人心酸不已。那双一向闭着的眼眸此刻正看着她,又黑又深,像一口深潭。她傻了一般,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然后眼泪像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湿透了一张脸。

庄奕骋下意识地想伸手替她擦眼泪,可是手没力气,怎么也抬不起来。他躺得太久了,四肢早已经不灵活了,力气也非常微弱。

袁梦抓住他的手,低头,眼泪就掉落在他的手背上。

庄奕骋想要握住她的手指,却突然被她放开了。看着她疯了一样地跑出去,嘴里大声地喊着医生。他眨了眨眼睛,缓缓地转动眼珠子看着病房里的布置。就好像做了一场梦醒来,幸好,他没有丧失记忆。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但是他还活着。

很快,门外就响起了匆忙而杂乱的脚步声,医生和护士蜂拥而入。

袁梦跟着医生护士跑回来,在病房外站住,双腿一软,她靠着墙缓缓地滑落在地。眼泪肆意地流淌着,再也停不住。她掏出手机,颤抖着给庄寓棋打电话。“寓棋,你爸爸醒来了。你打车来医院吧,现在。”

房间里,医生护士还在给庄奕骋做检查。

袁梦贴着墙靠着,抬头看向窗外,冬日的阳光难得的灿烂。前些天一直阴霾密布,今天却突然阳光灿烂,原来是有好事。她笑着流眼泪,心想:天气真好!阳光真好!

医生检查过后,确认庄奕骋身体很虚弱但并没有危险,只要补充能量进行复健,就能恢复到当初的状态!

医生护士走后,袁梦才撑着墙站起来。走进病房,男人已经又睡着了。医生说他身体太虚弱,所以醒来的时间不长,并且有一段时间都会这样。但是随着他身体慢慢恢复,他醒来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直到像正常人一样。对她而言,只要这个男人能醒来,就够了!

庄寓棋还没到,庄家的人就到了。来的人不少,一下子就把病房给挤满了。

袁梦被挤出了门外。她并没有重新挤进来,只是坐在门外的长凳上。想到里面那些一脸关心的人,觉得真可笑。他半死不活的时候,谁都不来多看一眼。如今他醒过来了,一个个表现得多么急切热忱。说不定,到时候他们都成了照顾他的功臣,而没她袁梦什么事情。

庄寓棋果真打车来了,跑进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袁阿姨,首长醒了吗?”

“是啊,他醒了。刚刚医生检查之后,他又睡着了。不过医生说了,他只是身体虚弱,但不会一直睡了。”袁梦摸摸孩子的脑袋,这孩子最近也瘦了许多。“你快进去看看他吧。下午我帮你请假,你在这等他醒来,好不好?”

庄寓棋用力地点头。下意识地拉着袁梦的手往病房里走。现在对他来说,袁阿姨是除了爸爸、妈咪之外最亲的人。病房里挤满了人,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都让开!我要看我爸爸,让开,让开!”庄寓棋很大声地叫着,对于这些人,他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仇恨。他还太小,有些事情还不懂,但他很明白地知道谁对他和爸爸好。

一帮人居然真的就闪开一条路,看着庄寓棋。那孩子眼里的仇恨,让他们不由得怔了一下。

庄寓棋拉着袁梦的手来到庄奕骋的床边。他松开袁梦的手,抓住他爸爸的。“首长……”抓住爸爸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小孩子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

袁梦伸出手,摸着庄寓棋的脑袋。对于其他人像是要把她吃了的眼神,她视而不见。人情冷暖,她早就看透了。这些都是不相干的人,他们是什么反应,于她何干?

“袁小姐,这是我们庄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是不是先回避一下?”说话的是庄奕骋的母亲。而她说出的话,是这里除庄寓棋和庄奕骋外所有人的心声。

袁梦缓缓地转过视线,看着这个打扮得端庄高贵的女人,带着审视。她从来不知道,天下竟然真的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她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有人比她更先一步开口。

“你们才是外人!”庄寓棋站起来,一把抓住袁梦的手。“你们才是外人!首长昏迷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来?现在首长醒了,你们就想赶走袁阿姨是吗?”

“寓棋,不许胡说八道!”庄伯涛严令斥责。

有人则摸摸鼻子,讪讪地道。“寓棋啊,咱们都是庄家人,怎么是外人呢。你这孩子,可别让居心不良的人给教坏了。”

庄寓棋扬着脖子,扫了一眼说话的那个人。他年纪虽小,但是庄家人的那种凌厉的气势在他身上存在着。这一眼,让那个人下意识的缩了一下。然后,小孩的视线对上他爷爷的,仇恨更甚。“我没有胡说八道。首长昏迷的时候,你们都以为他不会醒来了,所以谁都不来看一眼。只有袁梦阿姨每天来照顾他,给他擦身体给他揉揉,陪他说话!现在首长醒了,那也是袁阿姨的功劳,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一定会告诉首长,除了我和袁阿姨,谁都不关心他的死活!”

小小的孩子,小小的身体,说出的话却是气势逼人。正是因为他还太小,否则他会直接动手撵人。

袁梦摸摸他的脑袋,笑了笑。这个孩子是在维护她呢。“别生气,你陪着你爸爸就好,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有人很想反驳袁梦的话,但是庄伯涛不发话,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说到底,他们心里虚得厉害。庄寓棋一个小孩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庄奕骋不可能看不明白。

“嗯。”庄寓棋擦擦眼泪,趴回床边,抓住庄奕骋的手。“首长,你看,现在房里这么多人,他们都是来看你的。可是他们真奇怪,你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们谁都不来。现在医生说你醒了,不会一直睡了,他们就抢着都来了……”

那些所谓的庄家人被一个孩子说得眼神闪躲,原本的理直气壮都没了。但是看着袁梦的眼神,就跟刀子似的锋利狠毒。他们把这笔账,算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上!这些,肯定都是她教的!

袁梦懒得理他们,她走出病房,打算去给自己买点吃的。她没吃午饭,这会饿极了。之前心情一直不好,没好好地吃过一顿饭,现在正好可以大快朵颐。她笑了笑,迎着阳光走出医院。

医院附近有快餐店,袁梦随意找了一家,给自己要了男人分量的饭菜,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掉眼泪,掉着掉着,又自己笑了起来。

吃过午饭,刚回到医院门口,就见庄伯涛在那站着,显然是在那等她呢。呵呵,庄奕骋才刚刚醒来,所有人就迫不及待了。

袁梦笑了笑,手插在兜里,慢慢地走过去。停在他的面前,抬起头来。“庄老先生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他能说什么,袁梦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说到底,他之所以让她照顾庄奕骋和庄寓棋,不过是认为庄奕骋不可能醒来了。所以她照顾的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对他们庄家来说没有任何的阻碍。如今庄奕骋醒了,她的存在就成为阻碍了。如果她自己不识趣,他们恐怕会动手除了她。

“袁小姐,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庄伯涛原本以为庄奕骋不会醒来了,所以才由着这个女人一直呆在医院照顾他。如今庄奕骋醒来了,那么她就不适合再出现在庄奕骋的面前。

袁梦微微笑着,迎上他凌厉的视线。“庄老先生请说,我洗耳恭听。”

庄伯涛微微皱眉,但只是一闪而过,让人以为只是错觉。这个女人变了,不再像当初那样战战兢兢。“我记得袁小姐说过,你和庄奕骋只是朋友,你并不稀罕庄家少夫人的位置。那么现在庄奕骋醒了,袁小姐已经尽到了朋友的情谊。接下来照顾庄奕骋的事情,自然有他的未婚妻来做,就不用劳烦袁小姐了。我的意思,袁小姐可明白?”

袁梦笑着摇摇头,笑容里满是讽刺。“我不明白。如果我没记错,在庄奕骋昏迷不醒的时候,车家已经提出了解除婚约。我没想到庄奕骋才刚醒来,庄老先生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利用他来为庄家谋取利益。这般的父亲这般的父子情,我没见过,也确实明白不了。”

如果此刻庄奕骋在面前,袁梦一定会挑挑眉对他说:你看,这就是你的父亲。你看,你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唯一的价值就是可以联姻可以像奴隶一样任劳任怨。

“袁小姐,牙尖嘴利逞口舌之能并不是好事,招惹了是非害了你甚至你的孩子就不好了。”

这是**裸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