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公

去八宝山的路很长,温暖两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抬眼望着窗外,这条路太长,长到温暖觉得好像上次来得时候,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路真长,长到温暖觉得自己仿佛二十四年来走过的路全部加起来都没有这条路长,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害怕了,有些胆怯的不敢触碰将要面对的一切,手里捧着刚刚买来的一束白玫瑰和一束小雏菊,盯着仍滴着水珠的花瓣,微微有些愣神儿。

“心心,你要坚强,记着,不管将来怎样,还有我呢。”赵宸寰说这话的时候,温暖已经看到了蔓延着白雪的青山,扭头看他,这个叫做丈夫的男人,顿时一脸笑意,缓缓开口,“我上次来的时候,好多好多人陪着,黑压压的一片,可没一个人告诉我,说心心你要坚强,告诉我自己还有别的依靠,他们都忘了我,我只能一个人悄悄躲在那里哭,那个时候我匆匆离开,却没想到,一别七年,谢谢你,真得,谢谢你今天陪我。”

赵宸寰笑了笑,停好了车子,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我的傻丫头,那是七年前,七年前我在新疆,如果我知道,我家的傻丫头在那里一个人哭泣,我会飞奔而来,不哭,有我在,以后都不许哭了。”

温暖点头,一脸灿烂,“嗯,我不哭,以后都不哭了。”说着推开了车门。

赵宸寰来过这里很多次,可是今天,他看着身边的人,不由地将她揽紧了,扫了扫飘在她头上的雪花,很认真地看她,“我今天要见我的老丈人和老丈母娘,老婆你一定要帮我说好话,我这个丑女婿,一定得过关才好啊。”

温暖轻笑出声来,“赵先生大可放心,一切有你老婆我担着呢。”说着将手递给他,赵宸寰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花,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放进大衣口袋里,拉着她缓缓走上青石台阶。

漫步在青石板筑成的台阶上,伴着一月的寒风呼啸吹过耳边的阵阵萧瑟,听着皮靴踏在上面发出‘咯咯’的声响,放眼望着这里漫山的青色,温暖有一瞬间的恍惚,皱了皱眉,突然就想起奥地利作家茨威格曾经写过的一篇散文,名字是《世界最美的坟墓—记1928年的一次俄国旅行》,还记得初读之时,感动于他对托尔斯泰墓的朴素的甚至是逼人的赞美,远离尘嚣,孤零零地躺在林荫里,整个墓只有顺着一条羊肠小路才能到达,没有一个人不在称叹,现在的自己已然漫步于林荫之中,感受着朔风的凛冽,却一丁点儿都没觉得冷,甚至是感受到了些许温暖,或许,现在的自己,才是真正体会到了当时不曾有过的感动,或许,仅仅是因为身边的人,才会温暖。

“心心在想什么?那么入神?”赵宸寰低声问她。

温暖摇头,“你知道吗?我想哭,可哭不出来,你说我是不是不孝?”

“不。”赵宸寰停下了步子,扭头看她,“我的傻丫头不是不孝,只是那种孝,已经埋进了心里,你只要自己知道,你有多想他们就可以了,明白了吗?”

温暖点头,浅浅勾了勾唇角,“我不得不承认,你看透了我,真得,像是肚子里的蛔虫,比别人更懂自己。”

“当然了,你现在,冠得可是我赵家的姓,我不了解你还有谁了解你,走吧。”赵宸寰说着,拉着她一步步地迈上去。

踏过丛丛松柏,看着眼前出现的两个名字一个墓碑,温暖忍住没哭,将两束花分别放于墓前,起身退至三尺之外,直直地站好,看向了赵宸寰,“问个好吧,老公。”

赵宸寰看了看她努力隐忍的样子,伸手取下了帽子托在左手臂上,低头鞠了一躬,“爸爸妈妈你们好,我叫赵宸寰,今天带心心来看你们,请你们放心,心心跟着我,会很快乐,很踏实,很平安的。”说着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小瓶白酒放在了花的旁边,温暖看着,眼睛动了动,“妈妈最爱白玫瑰,可爸爸说,他喜欢像小雏菊一样的妈妈,我一直送两束,一束直接送给妈妈,另一束由爸爸转交给妈妈,宸寰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知道,小雏菊,意味着离别,而我们一别,已是十年。”

“心心,你在说什么?”赵宸寰有些诧异地看她,温暖抬头,含泪笑着,“他们离开的三年前,回过一次家,那一次,爸爸把心爱给了我,可是我们再没见过,宸寰,你知道灰飞烟灭是什么意思吗?”她说得那么轻松,可赵宸寰听着,心痛到厉害。

赵宸寰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走上前将她紧紧拥进怀里,伸手拍拍她的背,低声哄着,“不说了,我明白了,不说了,乖,老婆走,我们先离开这里,有时间再来看他们好不好?”说着弯下了身子蹲在她面前。

温暖愣了愣,“干什么呀?起来,你腰上还有伤呢,快点儿。”

“上来,背你下山,快点儿,不要磨蹭,我不说第二遍,赶紧的。”赵宸寰不理她,下了命令。

温暖有些迟疑地趴在他身上,赵宸寰起身,将她整个人向上托了托,背着她下山。

温暖没觉得冷,虽然漫天下着雪,可是整个儿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暖烘烘的。

赵宸寰走得很慢,很慢很慢,温暖趴着,脸紧紧贴在他背上,轻声地开口,“好多年都没人背过我了,赵宸寰,你又感动我了,这可怎么办啊?嗯?以后你可得背着我了,要不我就哭了。”

赵宸寰笑了笑,向上托了托她,“心心啊,我现在背着的,可是我的全世界啊。”温暖笑出声,“有人说过哎,两个人这么一直在雪天走着,就能白头到老,我的赵先生,你说是不是啊?”

“是啊,当然了,要是这样,多好啊。”赵宸寰低声应着,看着地上的雪,缓缓踩了下去。

温暖没再说话,只是笑,安安静静地笑,是啊,要是真得能这么白头到老,那该有多好,她的那颗心啊,恐怕都被眼前这个人给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温暖睡着了,身上盖着他的大衣,赵宸寰开车进到营区的时候,温暖仍是睡着,嘴里还不时嘟囔起来,赵宸寰轻笑一声,踩着油门儿开进了家属院里。

薛睿接到了电话说营长嫂子要来,早早地就等在了家属院门口,看着驶进院子的军车,可劲儿地喊了一声,“营长好。”

赵宸寰迅速跳下了驾驶座,将食指竖起来放在嘴边对他摇头,紧接着从副驾上将熟睡的温暖连人带大衣一起横抱在了身上。

薛睿眼疾手快地从车子里取出了行李箱,率先一步打开了房间门,看着营长抱着盖住了脑袋的嫂子,一阵失望。

“薛睿,去和炊事班说,让他们准备点儿饭菜,我一会儿要。”赵宸寰放下温暖,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薛睿点头,“得令,那您先休息着,我这就去了,等会儿就好。”说着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赵宸寰脱了军装,拿了热水和毛巾脸盆进了卧室里,看了看**睡着的人,拿着毛巾在她脸上擦了擦,放好毛巾伸手去解她身上大衣的扣子,温暖动了动身子,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喊了一声,“老公。”赵宸寰愣了一下,倾身吻在她唇上。

这是他老婆,他赵宸寰合法盖了章的老婆,她嘴里喊着的,是自己,赵宸寰很肯定,一百二十个肯定。

赵宸寰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看着身下已经睁开眼对着自己傻笑的温暖,笑出了声,“臭丫头,看你这样子早醒了,居然敢耍我。”

温暖眨着眼吐了吐舌头,“没有没有啊,真的,其实是刚刚车子到的时候我就醒了,只不过真得不想走路而已嘛,我亲爱的赵先生,我现在要起来了,麻烦你下去,快点儿,你可真重。”

赵宸寰看看她的样子,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腿上,下巴抵在她肩上摩挲着,“老婆,真好,真的,这样真好。”

温暖闪了闪大眼睛,弯着眉眼笑笑,“我不能欺负你了,傻瓜,现在就连法律都向着你呢,宸寰,那个合同,废除了吧,嗯?这个提议怎么样?”

“好,不错,得赏。”赵宸寰亲亲她,“下来吃些东西,估计都饿了吧。”

温暖点头,“好呀,那走着。”说着跳下床,拉着他往外面走。

林楷听说赵宸寰那个臭小子居然这个时候进了营区,赶紧从家里柜子里拿了那个赵大营长放在自己这里的档案袋出门,一路风风火火地冲到了赵大营长家的门口。

“赵宸寰,你在里面吗?给我开门,有东西给你,快着点儿。”林楷在门外吼着,赵宸寰刚把炊事班送来的饭盒热好,就听到了门外的声音,无奈走过去开门。

“啥事儿啊?这大晚上的。”赵营长一脸的阴郁看着林政委,林楷朝屋里瞅了瞅,并没有看到温暖的身影,皱皱眉问他,“你媳妇儿呢?没领来?”

赵宸寰打了个哈欠,“关心这个干吗?什么东西非得这个时候给我啊?”赵宸寰懒懒地开口,伸手问他要东西。

林楷随手将档案袋扔给他,“您大营长的工资本儿什么的,都给你媳妇儿,求您可甭把我再当媳妇儿使了。”说得就气呼呼地关上门冲了出去。

赵宸寰翻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直接笑了出来。

把他当媳妇儿,好像也是啊,自己什么都让他保管着,确实是当媳妇儿使了。

温暖在卧室里收拾行李,听着屋外的声音,拉开了门,看着门口一脸傻笑的人,走过去,“怎么了?”

赵宸寰抬头,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以后全交给老婆你保管了,林政委说,他之前保管了我的东西,怪我把他当媳妇儿使了。”

温暖伸手接过,打开袋子看了看,抬头笑着看他,“全部家当交给我,不怕我携款潜逃啊?”

“不怕,你跑不了的。”赵宸寰走过去,摸摸她的脸,一脸温柔,“心心啊,现在还能后悔的,真的。”

温暖抬头,一脸奸笑,“那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了,这事儿看来得从长计议啊。”说着转身就要走,一把被赵宸寰拉住,“你现在就是后悔也没用了。”说着将她横抱起来,扔下她手里的袋子,冲进了卧室,抬脚关上了房门。

温暖看着面前双眼冒光的人,嘴角抖了一下,语气结巴,却相当严肃,“赵……赵赵营长啊,现……现现在吗?”说着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军衬。

赵宸寰尽量隐忍着,看她微张的嘴唇,直接吻了上去,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老婆,我等不了了。”

温暖想,完了完了,全完了,就是后悔也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