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公主缓缓抬起美眸,透过泪光静静地看着罗大成,他那高大的身躯,显得如此伟岸,仿佛神祗一般,遮挡住了一切射来的箭雨,保护着她,不受这残酷世界的侵凌。

身穿契丹公主华服的少女,泪水在眼中滚动,终于忍耐不住,扑到他的怀中,放声大哭,玉颊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泪水从眼中滚落,洒落衣衫之上,将衣服都浸得湿润。

罗大成紧紧地拥抱住她,眼神深邃幽远,默默地感受着怀中少女娇躯温暖柔软,心神动荡,几乎无法自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冲过来救她,只是刚才在看到箭雨袭来,射向凤辇的时候,就什么也顾不得想,立即跳起来向这边大步猛冲,在最短时间内出现在凤辇上,抓住了那枝射向兴平公主的利箭,并用身体遮护着她,保护她不被箭雨射穿,落到她父亲那般的下场。

也许自己只是不忍心看到一个熟识的少女在自己面前被射死,落得惨死当场的血腥局面吧,罗大成这样想着,缓缓地将兴平公主温软的娇躯抱紧,脸庞轻轻地贴在她的青丝上,淡淡的幽香从柔顺青丝上传来,浸入到他的鼻中。

箭矢不停地从头上落下,无数官员、奴仆都在惊慌呼喊着,四处奔逃,被一个个地钉在地上,血染黄沙。而在已经被射成刺猥的马车上面,那一对青年男女漫天箭雨中紧密相拥的画面,成为这混乱局面中最震憾人心的一幕,留存在许多幸存者的心中。

兴平公主已经无力思考,只是趴在他的怀中默默流泪。一时间,只觉得这怀抱是如此温暖,让她只想永远躲在里面。再也不必面对这残酷的世界。

如箭雨中地孤舟般,罗大成紧拥着她,低头将她抱在怀中,无数利箭射到他背上,丝毫无法伤到他的身体。

凄厉的怒吼声响了起来,在初时的震恐混乱之后,辽国的武将们终于开始反击,率领着百官卫队。朝向前方的敌兵杀去。

而辽圣宗的卫队骑兵,也都在拼命地怒吼着,打马如飞,朝向那边的伏兵冲杀。纵然大都被乱箭射中倒地,剩下地还是冲进埋伏的弓弩手队伍中,挥舞着刀剑用力砍劈着敌兵,同时暴怒地狂吼,发誓要将这些可恨的敌人残杀干净!

在远处,也有大批的契丹骑兵闻讯冲来,隔着很远。就有人拉弓放箭,将箭矢倾泄到弓弩兵地行列之中。待到大队人马冲进伏兵之中,与持着弓弩的敌人面对面地血腥拼杀时,大局已定,那支伏兵虽然一举射杀了辽圣宗,却终究难逃覆灭的下场。

箭雨停息,罗大成心中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松开双臂。放开怀中少女。兴平公主却一直紧紧地拥抱着他,玉臂微微颤抖着,脸颊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象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也不肯放开的模样。

在队伍的后方,几匹骏马驰来。罗大成抬起头,看到最前面地一匹马,竟然是萧耨斤,身穿着妃嫔服饰,就这样打马如飞地冲了过来。

罗大成微微一怔,心中忽然想起,今天耶律宗真也未曾出现。据说是与萧孝先比武训练时弄伤了腿,不能骑马,因此在萧耨斤的强力要求下,未曾出来迎接归来的父亲。

在这样关键的情形下突然消失,难道说这次的突然袭击,与耶律宗真有什么关系吗?

萧耨斤作为普通妃嫔,虽然以耶律宗真母亲的身份可以有资格前来迎接辽帝,却一直在后面的车队中。箭雨起时,她就射在车中,现在箭雨平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立即跳上一匹骏马,带着几个随从,打马如飞,朝着这边驰来。

她一直拍马驰到凤辇旁边,冷笑着看了罗大成与兴平公主一眼,身手敏捷地跳上马车,钻进车厢,却看到齐天皇后安然无恙地坐在马车中,已经悠悠醒转,只是双眼发直,一副痴呆地模样。

萧耨斤失望地叹息一声,为齐天皇后没有被当场射杀而沮丧不已。

看着齐天皇后痴痴地样子,萧耨斤忽然心中一动,伸出手去放在她的咽喉上,微微用力,就想一把扼死这强仇大敌,夺去自己孩子的罪魁,祸首!

冷冷的微哼声从身后传来,萧耨斤心中震动,回过头看到罗大成正在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他怀中地兴平公主却仍紧紧地拥抱着他的身体,紧咬嘴唇不肯放开他。

萧耨斤怒哼一声,目光越过他们,遥遥看向远处的皇辇,从那染血的皇袍上看出了辽帝的身形,那多年来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她怎么也不可能认错。

萧耨斤脸上浮现出复杂的情感,望着辽帝的尸体,许久之后,微微颤抖的嘴唇边升起一丝凄冷笑容,转过头怒视着齐天皇后,恨声道:“老物,皇帝的宠爱也有尽头吗?”

比她大上十多岁,被辱骂为“老物”的齐天皇后,丝毫没有听到她的骂声,只是呆呆地望向前方,遥看着远处烟尘滚滚的战场之中,停在烟尘里面的庞大皇辇上,那具已经流干了鲜血的魁梧身体,泪水从她惨白苍老的容颜上,轻轻地滑落下来。

辽帝遇刺的消息传播开来,整个天下都为之震动。

根据被俘的伏兵交代,设下埋伏、下令他们刺杀辽帝的,是远在辽国东方边境处,与高丽交界的渤海国的辽将大延琳,为求反叛的机会,不惜铤而走险,设伏射杀了辽帝。

在箭雨中幸存的辽国王公闻之大怒,立即公议讨伐渤海大延琳。而大延琳得到了消息,立即在渤海国反叛,斩杀了不肯服从的契丹官员,占据渤海自立为皇帝,国号称为兴辽。

消息传来,辽国文武官员更是群情激愤,大叫着要杀上渤海,将大延琳一家凌迟处死,不留一个活口。

虽然所有罪责都归于大延琳,但也有人暗自置疑,为什么辽帝身边武艺高强的护卫在临回程时都被调开,而国师也不见了踪影,难道说在皇帝身边,还有别的人与大延琳勾结,想要谋害皇帝?

但这些置疑,并没有人提出。现在的辽国朝廷,许多文武官员都被乱箭射杀,余下的也都在忙着新皇帝即位的事情,国政差不多陷于瘫痪,纵想相互攻击也无实据,更无人拿这捕风捉影的事情来说了。

原本在路上、正朝着皇都而来的屯秃古斯与胡懒,闻讯也都放缓了速度,差不多是以游山玩水的兴致在路上消磨时间,似要等着辽国内部争斗稍缓时,再看看风色,决定是否还到上京那里去。

立皇太子耶律宗真为新帝,这样的事情并没有让王公们费什么心思。毕竟他是长子,而耶律重元也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如果萧耨斤不说什么,也不会有人能越过他,立别人为帝。

至于其他的兄弟,年龄既小,母族的势力也远不如萧孝先那一派势大,立耶律宗真为帝,可说是众望所归,没有发生什么争论。

可是皇太后是谁,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以宰相萧浞卜为首的一派力主由他的姐姐齐天皇后为皇太后,而萧孝先坚持让自己的姐姐萧耨斤为皇太后,因为她是耶律宗真的亲生母亲。

辽国的内乱,由此而起。

象这样的争论并没有持续几天,就由耶律宗真的护卫冯家奴、喜孙、出首,控告宰相萧浞卜与殿前都点检萧匹敌合谋,勾结大延琳,图谋杀害皇帝,导致圣宗死于非命。

控告一出,朝堂立即大乱。萧孝先已经控制了上京中的大多数兵将,立即发难,将萧浞卜与萧匹敌拿下狱中,并上奏耶律宗真,欲拿齐天皇后定罪。

已经被萧耨斤拉拢过去的群臣,纷纷上奏,指责齐天皇后与兄弟萧浞卜合谋刺杀皇帝,罪在不赦,须当赐死。群情汹汹,声势甚大。

可是齐天皇后反叛,终究是毫无实据之事,更少有人真的相信,都知道这不过是萧耨斤争夺皇太后之位的手段而已。

因此,有许多忠心于辽圣宗的王公大臣表示反对,而萧匹敌与萧浞卜的家族势力也在北方响应,不停地上奏表示异议,并组织起来,似有起兵救驾之意。

更有人声称,辽圣宗是被萧孝先与大延琳合谋杀害的,并有知情人逃到北方萧浞卜家族势力区域内,向他们出首告发。因此萧浞卜的家族更是群情激愤,招兵买马的行动也更加快了许多。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朝堂愈发混乱,天下各国都在注视辽国的政局,并根据它的变化来拟定自己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