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兴平公主,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少女,曾被他在万军之中掳获,大声说要娶她的契丹女孩。

如今,旧人尚在,彼此间身份,却已经大有不同了。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辽帝最宠爱的女儿,无数人敬仰羡慕的公主,而他只不过是宋**营中地位最低下的一名士卒,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第二次在辽国上京相见,她依然是公主,而他却成为流浪武者,受宋国的通辑,潜越边境,前往辽都刺杀宋国使臣,偶然救下了她与弟弟的性命。

现在依然是在辽国上京,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却已经不再是受人轻视、无权无势的流浪武者,西阻卜一带的大片草原上,所有的部族都已经奉他为主,而效忠于她父亲的大军,却被他统率虎狼雄兵,毫不留情地前后消灭了十余万,让辽帝威信扫地,西阻卜一带,无人再愿听从她父亲的号令,对于大辽国来说,情势比之西北阻卜与北阻卜还要恶劣万分。

对往事的回忆,以及现在情势的巨大变迁,让罗大成微微有些失神,默默地看着兴平公主,一言不发。

而在他的对面,兴平公主也在静静地打量着他,明眸中光芒闪动,幽美动人。

他终究还是大变了,与上次相比,那一身豪迈气势依在,却多了身居上位者的沉稳果决,那一份杀伐决断的气概,已经不再是他做一个普通士兵时所能及得上。

地位的变化,实力的增长,对人的气质有着如许大的改变。而对兴平公主来说,这改变只能让他更加令人着迷。默默地看着他,她只觉自己地心正在深深地陷入到对他的感情中去,无法自拔。

曾经有过的少女梦幻,他离去后的思念,虽然已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减弱,可是今天突然看到他,却让她的心剧烈跳动,脸颊也变得绯红。急浞的呼吸声,屋中谁都能听得到。

华烈部的汗王,与大辽国地兴平公主站在屋中,默默地对视着。那奇异的气氛,让所有人都能有所感觉,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纷纷知趣地退下,只将这一对男女单独地留在房间里面。

“你”在沉默许久之后,兴平公主终于打破了沉寂,轻声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娶我?”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抬起纤手掩住嘴唇,惊讶于自己竟然说出这样地话来,简直是鬼使神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也许,是因为这些天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想着辽国与西阻卜国大王联姻的事情,所以终究在看到他地时候,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罗大成微微苦笑。终究是契丹族的女子啊。如此直爽得可爱。问出来的问题,让他这样地难以回答。

看到他脸上的苦笑,兴平公主脸颊更显得一片绯红,轻咬着嘴唇看了他一会。见他总是不说话,终究忍耐不住尴尬的气氛,恨恨地顿了顿脚,从他的身边,快速地奔跑过去,只留下一阵香风,缭绕在这温暖的卧室之中。

罗大成漫步走在大辽国地皇宫中,容色淡然,并不以身处危地而怀有戒惧。

此次进入皇宫,却是受到了辽国皇子耶律宗真的邀请,道是要敬谢他从前救过性命之事,请他进入宫中赴宴。

对于未来的辽兴宗的邀请,罗大成倒也不好轻易推却,只能应其邀请进入皇宫。只是在耶律宗真身后,究竟是什么人指使他这样做,倒值得考虑了。

虽然是在皇宫里,罗大成倒不担心会碰到辽帝。因为辽圣宗并不在上京之中,却是在北方巡狩,已经许久未回上京了。

在他离京的日子里,罗大成只能在城池中耐心地等待。

而预定为西北阻卜与北阻卜的两个大王的屯秃古斯与胡懒,却也还在前往上京的路上,预计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到达。

如此看来,阻卜三部降顺辽国之事,似乎已经有了迹象。罗大成曾派人去向那两部说明,希望能够联合抗辽,却被屯秃古斯与胡懒委婉回绝,言辞间都有厌战之意,似乎是真地想要和辽国达成和平,只是要看对方出地条件究竟怎么样。

胡懒已经被萧惠打怕了,这也可以理解,而屯秃古斯一向与辽国的关系若即若离,最近的情报也在说辽国的使者总往屯秃古斯的部族中跑,而辽国上层似乎也有支持屯秃古斯在草原上发展势力的意图。因此他们二人答应降顺辽国,也并不让人意外。

罗大成倒也不是一意蛮干,要与辽国血拼到底,若是损失太大,那也划不来。因此,才答应来到上京,看看形势,以及辽国给予的价码,再做决断。

长期的征战,终究会对部族的发展产生影响。若是辽国皇帝下定决心,倾举国之力来征讨华烈部,应付起来必然要十分困难,因此虚与委蛇有时候也是必要的,不过未来如何,就不一定按照辽国皇帝所想的那样继续发展了。

现在,他进入辽国皇宫,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宫内的景象,步履从容,看上去十分悠闲。

这一处皇宫,占地侧是很广阔,陈设也很奢侈,庭院中的奴仆也不少,只是终究带了几分游牧民族的风格,不似宋国的皇宫那样气势恢宏,建筑精美。

宫中的那些奴仆,也微微有些惊讶地悄悄打量着他。从前受到邀请进入皇宫的人,都一副兴奋惶恐的模样,走路都小心翼翼。哪有象这位一样,漫不在意地在宫中闲步,还用品评的眼神到处扫视的?

他们都知道在拜见了辽帝之后,罗大成可能会被封为阻卜大王,至少也会被封为西阻卜国大王,却是从草原上来的,对于草原部族的不知礼仪又有了新的认识,却不敢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引着罗大成一直向前走去。

罗大成越过庭院,走入一处宫室内,被奴仆们安排在堂内坐下,请他稍候片刻,皇子一会便前来见他。

罗大成倒也不着急,只是坐了一会,有些发闷,忽然看到一个小女僮从侧门进来,小步跑到他的面前,躬身低声道:“大王,请随我来,娘娘有请!”

罗大成心道:“来了!”微应了一声,站起来随她走去。

那女僮领着他从侧门走出去,一路走过盘曲的长廊,深入宫殿,一直走到一处宫室之中。

在那间密闭的宫室内间,眼前的情景,却让罗大成吃了一惊。

在房间里面,竖立着一个稻草人,形状大小与真人相差无几,身上穿着女子的衣衫,就连面部也都用画笔描绘,画成了女子的形貌,看上去与兴平公主依稀有几分相似。

在稻草人面前,站着一名身穿辽国妃嫔服饰的女子,怒视着那个稻草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罗大成走进屋中的脚步声。

她的年纪有三十余岁,脸上肤色微显黝黑,眼睛大而亮,却目露凶光,手中正在拿着一根钢针,恶狠狠地瞪着女装的稻草人,突然伸出手去,将钢针狠狠地刺进了稻草人的眼睛里面。

她的动作,狂暴有力,带着几分癫狂,眼神凶狠,紧紧地咬着牙,象是与那稻草人有深仇大恨一般。

罗大成站在她的侧后方,默默地看着她,知道自已的猜测错了,邀请他来密议的,并不是一心想要嫁女儿的齐天皇后,而是后宫中的一名普通妃嫔。

说她普通,是因为她身上的服饰,只是辽国普通妃嫔平时穿的衣服。但罗大成却知道她注定将不会平凡,因为胆敢将他请到皇宫密室中,并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发泄对齐天皇后愤怒的,只可能是那一个人。

她举针突刺的动作狂烈,双手上下挥舞,疯狂地虐待着那个稻草人,直到累得满脸是汗,才停下来,转过头,向罗大成歪着嘴笑了笑,涩声道:“罗大王,你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并不好听。容貌虽然还称得上漂亮,却因眼中凶狠的目光,而让人心生寒意。

旁边的小女僮慌忙递上手巾,让她擦汗。那妃嫔随手擦拭脸上的汗水,请罗大成坐下,言辞倒也有礼,与方才的疯狂模样判若两人。

只是她眼中的凶光,终究掩饰不尽,让罗大成看得有些心惊,坐在她的对面,暗自评估起这位未来辽国的掌权者。

看到罗大成在注意地看着她,那妃嫔淡淡地笑了笑,抬起头来,说道:“罗大王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皇太子耶律宗真的母亲!亲生母亲!”

之前,罗大成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对齐天皇后有如此深仇大恨的女子,只可能是耶律宗真的生母,和齐天皇后同样出身于萧氏一族的妃嫔耨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