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秀的唇边浮起一丝苦涩的微笑,语气却忽然间冰冷了起来,“他真的是看中了我的妹子了。wWw,QUanbEn-xIAoShUo,CoM”我手里的鸡腿掉在了桌面上,我看看鸡腿,再看看她,很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心?!我是你妹子,你连我都怀疑?”

“擒拿是武术中一种特有的技击法。在技击中一旦出手,使对方有力而无所用,拳、脚、肘、胯、手处处不能行。”我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对他们聚精会神的样子感到满意,“擒拿使人体的各部关节与肌肉的屈伸,超过活动极限或向反方向扭转而造成关节脱落,疼痛难忍。使对方没有还击的余地,以巧劲制服对方……”我招手示意竹保到我面前来配合我做示范,这小子自从被我揍了一顿,对我的态度就开始有了变化,总有点愤愤不平的。我当然要充分地给他机会来报仇。看到他摩拳擦掌的样子,笑容情不自禁地浮上了我的嘴角,又被我飞快地压了下去。

“招法初使的时候,手上刚拿住对方的上肢关节,就要迅速上步进身,绊锁其前脚。因为,对方被拿欲变,必定从脚步变起,绊脚作用在于封闭步法,阻止变化,破坏其下肢力点与支点间的平衡,利于充分发挥擒敌技法之效用。运用周身整体之劲,手脚一齐动作,就能更有效地制服对手。”我一边说一边考虑要不要真的扯落他的关节,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手。

我的手就抓在他的关节上,竹保当然也明白了我刚才打算对他做什么样的事,看我就这样放开了他,他反而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我后退了两步,让他们开始分组练习。

焰天国并不是武风盛行的国度,其实农业国家的弊端之一就是文风太盛,而且因为连年少动乱,生活安逸的缘故,像我面前的这些出身世家的贵族子弟,大多也只是学过几套健身强体的普通拳法。兵器方面,虽然都会摆弄几招,但是使出来的也大多是些花架子。真要按照特警的标准来训练他们,除了体力之外,身体的协调性、灵活性以及感觉的敏锐度都有待提高,而且,还必须要增加大量的实战技击……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身后一个清亮的童音喊我,“西夏!”不用回头看,我就知道一定是明华。他正从校场的入口朝我这边跑过来,几个月没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点。他就这样张着双臂,一路穿过了校场,直扑进我的怀里。

我伸手搂住他,回来已经几天了,一直没有去看他,此刻看到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依恋我,心里还真是有点愧疚。

明华在我怀里拱了几下,仰起清亮的大眼睛认真地打量着我,嘟起了小嘴,“你太不仗义了,回来也不看我。我本来打算要给你接风的,不接了!”我揉揉他的小脑袋,“你不是天天要到书院去读书吗?知道我回来,你又要不好好读书了。”明华勾住了我的脖子,不服气地说:“皇上都答应了让你教我拳脚啊。”我有点为难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可是上午我在这里,你在上课,下午我要去御书房应差啊。要不这样,下午是马术课,你先跟着他们一起学马术吧。”明华皱着小脸,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我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明华指了指身后,“看到他了。他说奉了娘娘的旨意正要去找你,我就跟着来了。”明华说的“他”是颤颤巍巍地正在穿过校场的刘公公,他是舞秀身边的人,看到他,我连忙松开了明华,迎了上去。

“西大人好气色啊,”刘公公四十来岁年纪,眉目慈和,远远地先笑了起来,“娘娘惦记西大人,要老奴来传个话,请西大人陪娘娘一起用午膳。”我连忙答应,一边伸手到怀里打算摸块银子赏他。没想到手伸进怀里却发现怀里空空,这才想起来,自从进了宫,吃住都有国家管,我身上还没有揣过银子。

刘公公看到我的手伸进了怀里,笑呵呵地说:“西大人千万别跟老奴客气,真要受了西大人的赏,老奴回去怕要挨娘娘的板子了。”说着行了个礼,一颠一颠地走了。

明华不安分地在我的臂弯里挪动着,我抬头一看,原来我的兵们一个个面容古怪地正往这边偷瞟。看来,我好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严形象又被这个小鬼给破坏了。

我捏了捏他的小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怎样才能跟这个小鬼板起脸来说话呢?

雕刻成了荷叶形状的翠玉盘子上盛着一串串鲜红欲滴的水果,光看上一眼,就让人食欲大开。

舞秀用她白嫩的小手拈起了一粒递到我嘴边,笑吟吟地说:“这可是南丸岛国进贡的颖果。我们这里可没有哦。”我不客气地一口吞掉,这水果不但形状有些像提子,连味道也有几分相似。

我一边吃一边抬头看舞秀,她今天穿着水绿色的春衫,颈子上带着粉色的珍珠项链,真是衬得她肤如凝脂,我羡慕地说:“跟你这么一比,我真是没法见人了。难怪你总嫌弃我。”舞秀斜了我一眼,唇边却挑起了一丝浅笑。

“说吧,有什么事?”我问她,“我可刚从校场上下来,一身的臭汗,连衣服还没有换呢。”舞秀颇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在这里洗一洗好了。”是个诱人的建议,不过……于礼不合。

舞秀伸手点了我一指头,“想太多了吧?不洗也行,不过,你下午要去御前应差,在我这里用过了午膳再回自己那里去收拾,怕是来不及。”我想了想,“行。那你叫人去我房里拿衣服来。苏奉君知道我要换的衣服在哪里。”“苏奉君?”舞秀一愣,眉目之间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细看时,却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她拍了拍手,叫来了丫鬟带我进去沐浴。

苏奉君知道我下午还要去御书房应差,拿来的自然还是盔甲。其实说起这个人,有她在身边,我的生活还真是方便了很多。所有我找不到的袜子啦、腰带啦,她统统都能找到,本领之高强实在令我咋舌。问题就是只要一看到她,我都感觉如芒在背。反而她的态度要比我镇定得多,每次看到我不自在,她都会挂着得体的笑容安慰我,“一旦皇上下令,苏氏一定在西大人的眼前消失。”我从脑袋上取下大手巾,把半湿半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束马尾。出来的时候,午膳已经摆好了。寝宫里除了迎夏再没有服侍的人,大概是怕我别扭的缘故。

舞秀正坐在桌子旁边愣神,直到我在她身边坐下了,她才猛然回过神。

“饿了吧?”她脸上浮起一丝不自然的笑容,伸手帮我夹菜,“多吃一点。”我刚吃了两口,一抬头,却看见她手里呆呆地举着筷子,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好像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的东西来,整个人的表情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可是饿坏了啊,”我叹了口气,“你这么一副表情,不会是看我吃得多,心疼了吧。”舞秀勉强一笑,伸手往后一摆,迎夏乖乖地退了下去。看这阵势,她还真是有什么心事要单独跟我谈。我安慰她说:“你们现在母子平安,一切都很好,不要总这么愁眉苦脸的。”舞秀动作优雅地放下筷子,抬起的双眼中却波澜起伏,“皇上……派了苏奉君服侍你?”一听她问起苏奉君,我也开始郁闷,夹起一个鸡腿就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舞秀的神色变幻莫测,口中喃喃自语:“他竟然派了苏奉君……看来……都是真的了。”听到此话,再看看她眉目之间的抑郁之色,我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似的,连忙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问她:“姐,什么都是真的?”舞秀的唇边浮起一丝苦涩的微笑,语气却忽然间冰冷了起来,“他真的是看中了我的妹子了。”我手里的鸡腿掉在了桌面上,我看看鸡腿,再看看她,很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心?!我是你妹子,你连我都怀疑?”舞秀似乎在看我,目光却又像穿过了我去看别的东西,表情也有些恍惚,“春天的时候,他说园子里要多种些花草,问我们都喜欢什么?皇后说喜欢蝴蝶花,我说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只是家里的兄妹都喜欢粉钟花。他追问我:是不是西夏喜欢粉钟花?不久后,我看到他的书房周围都种了粉钟树,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我拿起手巾擦了擦嘴,站起来就往外走,这样的话我听了心烦,她的样子我看了也心烦。这不像是舞秀。

“三妹!”背后传来的声音忽然就凄厉了起来,“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对不对?不知道你现在做何打算?”我没有转身,因为发现自己的表情和语调都已经难以自控地变得冷淡了起来,我并不想让她看到我这样,“娘娘多心了,西夏跟皇上之间的关系只是君上和臣下,西夏自问没有逾矩之处。”舞秀一愣,喃喃说道:“你无心又如何……”“那娘娘想让西夏怎样?”我淡淡地反问她:“拿着刀杀出宫去吗?”她又是一愣,终于察觉了我对她的态度已经有所转变,她冷笑了两声,说:“我是你的亲姐姐,我们是亲姐妹,无论你跟我要什么……”我淡淡地垂下眼睑,不想再跟她做这样无谓的争吵。也许她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变得过分敏感了。

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却横到了我的面前,唇边浮起一个带着讥嘲的浅笑,“看看我这笨脑子,你根本不用跟我要——只要你一个眼色,他会把任何东西都捧来给你吧?”我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玉佩,给你了;他用了二十多年的人,也给你了。”舞秀凑了过来,重又浮起了讥嘲的笑容,“记舞潮,你还真是有手段啊。”如果换个人这样跟我说话,我想我会忍不住捏死她。

我握紧了拳头,脑海里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忍了好几天的问题。反正已经撕破了窗户纸,不如撕得更彻底些。

我注视着她,声音轻得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据说,皇上每天晚上都会来娘娘寝宫探望。所以我猜娘娘那天处理玉簪的事,是有意的吧?”舞秀惊惧的神色一闪而逝,凝视着我的目光越发显得陌生了,然后,她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身姿一样,在我面前踱了几步,仰起头很突兀地笑出声来,“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你猜得不错,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要让中宫的那个女人知道,得宠的是我——任何事都有皇上站在我这边。”我的心蓦然一阵抽痛。可是那个串通了她演戏的宫女此刻只怕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吧,她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

舞秀收起了让我感到陌生的笑容,眼睛里再度浮起嘲讽的神色,“你还不知道吧,那玉簪真的是皇后娘娘赏的,红儿也的确是她的陪嫁丫鬟,只不过被我收服了。那玉簪,送来之前是用药泡过的,至于到底是什么药,你也没有必要知道——我不过是小小的回击罢了……”我从来不知道舞秀高声说话的时候,声音会这么尖厉,就像针一样,能一直扎进你的心里去。我突然感到了一阵失落,这种感觉就像原本收藏了一粒珍珠,没想到再拿出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变成了土块——除了震惊,更多的就是失望。

她的五官比任何时候都精致美丽,装扮比任何时候都要华贵,但是我却清楚地知道她和我之间的距离比任何时候都要遥远。我知道她已经不再是舞秀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只是宸贵妃。

我的目光还落在她的脸上,想要从那上面找到我熟悉的东西,双脚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慢慢向后退,一步一步地,离开她越来越远。

终于,我转身跑了出去。

我一直跑到了校场,正午时分的校场上空无一人。火辣辣的太阳把地面晒得泛白,我的头顶上是日渐浓密的绿荫,枝叶的缝隙之间星星点点地跳跃着耀眼的阳光。

我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嗡嗡的说话声,我的队员们三三两两地进来了,他们看到了我,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跑到了我的面前列队。

他们的皮肤已经晒得黝黑,散发着只有在阳光中才会有的热力,他们的眼睛都清澈得像没有被污染过的泉水,连专注的目光都仿佛是透明的,没有杂质,也没有阴谋。

我把堵在胸口几乎又要升上来的哽咽压了回去,竭力让自己的声音跟平时一样平静。我说:“大家坐到树荫里来,我们复习一下教过的手语。”

在我曾所处的那个社会,特警有一套特殊的手语,多达四五十种。如左手卡住自己脖子,意即“人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意即“犯罪嫌疑人”;拇指和食指成90度伸直,表示手枪;左手摸下巴,意为“男人”;左手举出ok标志,意为“安全”。在执行任务时,有很多特殊的场景都不允许队员们出声,所以,通过手语来互相沟通是十分重要的。

因为身处的时空不同,所以很多特殊的手语我都做了修改。

“我希望你们之间的配合达到相当的默契之后,可以通过一个眼神明白对方的意思。”说到这里,他们互相之间都调皮地抛了几个媚眼,随即又哈哈笑了起来。

这样的爽朗笑声,让我心里的阴霾似乎也散开了不少。我看看天色,奇怪,怎么沈沛到现在还不出现?

“沈统领有没有说他下午不来上课?”我问他们。

竹保抢着说:“沈队长去验马。要晚些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又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他眉目英挺,额角处有一块斜斜的伤疤。他叫石云。听沈沛说过,石云的暗器使得很好。没想到,此刻的石云竟然直言道:“西队长,能不能和你切磋一下暗器功夫?”我点点头,“你是想跟我比试吧?”他的脸一红,伸手抓了抓头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周围已经有人哄笑了起来。

“好,”我说,“你说怎么比?”他还没有回答,竹保就大喊一声:“石云会嬴!”说着还不忘了挑衅地看我一眼。我冲他撇了撇嘴,这小心眼的家伙还指望石云给他报仇呢。

我说:“那这样,我要是赢了,你们每个人要做二百个俯地挺身。”竹保不服气地一仰脖子,“石云要是赢了呢?”身旁的竹默大概听他言语放肆,连忙伸手去拉他。

我冲竹默笑了笑,表示不介意,“石云要是赢了,我请你们喝酒,地点由你们选。”他们听了我的话,又惊喜又兴奋,纷纷跑到石云身边去给他加油。就在这一片哄闹中,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校场外的回廊下,影影绰绰地露出几个人影。最前面的一个,穿着浅金色的长衫,用折扇挡在眼前,正朝这边眺望。

他是看我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来兴师问罪的吧?可是今天我真的不想看见他,看见他,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心里的恨意——不正是他把舞秀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吗?

我悄然收回了视线,不管怎么说,这里的一切在我的生活里都只是一场梦而已,会很快就沉淀到记忆的最深处,最好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来。希望到夏天来临的时候,这一切都会彻底结束。

我天天数着日子过,我这超级怕热的人,从来都不曾盼过夏天的到来——也从来没有想过,因为明韶的缘故,夏天也居然这么让人期待。

竹保他们围拢在我和石云的周围,仰着脖子看着天空,起哄一样又喊了起来,“看,天上正好有两只鸟,你们一人一只,打眼睛。”我和石云立刻将双目灵活地转向天空。

石云的镖是很精致的蝴蝶镖,银灿灿的,只见他驾轻就熟地把蝴蝶镖在手里轻轻一掂,蝴蝶镖即刻就化为了一道银光,闪了出去。

我也跟在他的后面飞快地放出了我的短刀。

两只可怜的鸟儿从空中直直地坠落下来,竹保和其他的人连忙扑了过去,然后人堆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我还以为是石云赢了,刚把手拍到石云的肩膀上说了句“看来你赢了……”,竹保就带着这一帮人呼啦一下子把我和石云围了起来,原来镖都打在左眼上,是平手。

我拍拍石云的肩膀,夸了他一句:“跟刀比,蝴蝶镖的准头更难找,你的身手不错啊。”石云似乎有些害羞的样子,腼腆地笑了。我的头还没有转回来,一只熊掌一样的大手也拍上了我的肩膀,“队长,你的暗器也这么厉害。服了你!”我回头望着竹保爽朗的笑脸,再看看身边这些笑嘻嘻的队员,心里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