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打的小公主跟我商量下一次比武的时间,当我告诉她我要半个月以后才能回京城的时候,她明显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看看,宫里的女人果然没有什么娱乐。wwW,qUAnbEn-xIaosHuo,cOm不管是老女人、大女人,还是小女人。

“醒醒。”一只温柔的手在轻轻拍我的脸。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马车已经停了。坐在我对面的舞秀仍然规规矩矩地坐着,头发连一丝都没有乱。旁边的张夫人正在仔细地审视女儿的妆容。

小娘亲把我硬拽了起来,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帮着我整理头发。张夫人也过来帮我拽裙子。没办法,没办法,起得太早了,我现在运动量这么大,难免会比别人需要更多的睡眠啊。

我的头发在她们手里,只能斜着眼睛问舞秀:“皇宫到啦?”舞秀端庄地点点头。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朝廷里够品级的官员家里的女眷都要进宫去给皇太后和皇后请安。我作为记府的幼女原本是没有资格进宫的,但是因为我是六王爷亲自挑中的儿媳妇,所以宫里的女人们对我实在是好奇。

我对皇宫也实在是好奇。我只去过沈阳故宫,那样冰冷冷没有烟火气的地方很难想象人住在里面会是什么光景……

小娘亲仔细地端详我,最后终于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

下了马车后,我们跟在领路的太监后面慢慢地走进了高大的宫门,穿过了长长的甬道和花园,直到脚都开始发酸的时候,终于到了皇太后的毓华宫。

我和舞秀规规矩矩地跟在两位母亲的身后往大殿上走,毕竟是头一次进宫,不敢给老爹丢脸。所以我连那个最高宝座身边那些花团锦簇的命妇们都没敢撒开了看,只是亦步亦趋地学着夫人们的样子给宝座上的皇太后和皇后行礼。

“起来吧。”头顶上传来威严的声音,像是个老太太。我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还真是个老太太,满身金灿灿的。旁边还有个中年妇女,也是满身金灿灿的,不过没敢细看。

我们退了下来,由太监引着我们站到了指定的位置。直到这时,我才松了口气。皇家气势还真是很压人呢。悄悄打量周围,都是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女人,垂着手静静地站着,个个显得端庄高贵,仪态娴雅。

宝座上的老太太又朝我们这边转了过来,慢声细气地说:“哪一位是记侍郎府上的三小姐?”张夫人轻轻推了我一下。我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把刚才的礼又行了一遍,才回答说:“记舞潮见过太后千岁。”“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不过说来也奇怪,她这么一说,我立刻就不紧张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紧张的,想想看,她们天天关在这巴掌大的地方,什么娱乐也没有,只能趁着过年过节八卦一下。我们这些大臣的家属,当然要无条件地配合配合。

我这么一抬头,还真是小小地吃了一惊。原来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呢,有宝座上老太太好奇的目光,有旁边皇后娘娘好奇的目光,还有下面一群女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六王爷也就是静王府上的女眷。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其中有两个人的目光却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一个是站在最前面的静王妃,她的目光很沉静,很安详,打量着我的时候,目光里隐隐带着嘉许。还有一个是站在她背后的年轻女孩子,带着敌意的目光,她的情绪表露得如此强烈,我想不注意都难。只不过我真是不明白,我什么时候结了这么一号冤家?

“光看这孩子头一次见哀家的这份从容,就不愧是六王儿亲自挑中的儿媳妇。”老太太满足了好奇心,心满意足地开始做总结,“听说你诗词上也是极好的?以后要经常进宫来陪陪我这老太婆。”我自然得客气一番。

然后她就赏赐我和舞秀一人一柄玉如意。我头也磕了,赏赐也领了,正要退回去,就听皇后娘娘身边一个清脆的声音说:“记舞潮,听说你会拳脚,有空咱们比试比试吧。”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公主大模大样地说出了这句话以后,整个大殿里立刻鸦雀无声。

宝座上的老太太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皇后娘娘假装在看房顶。我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房顶上其实什么也没有。大殿里的命妇们都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好像生怕被她看见一样。

只有我不知死活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公主既然有兴致,舞潮随时奉陪。”不用猜了,这一定就是那个名声在外、人见人怕的小公主清蓉。

还是刚才的那个太监领路,我们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往外走。没有了大殿上那种压人的气势,我终于可以大模大样地打量皇帝家的后花园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大冬天,池塘里都结冰了,树木也都光秃秃的。无非就是地面铺得更平整一些,花园里的亭台楼阁修得更精巧一些,打扫得更干净一些罢了。

有人拽住了我的一只胳膊,我一回头,正对上了一双水灵的丹凤眼。忍不住先赞了一声,“好漂亮的小丫头。”小丫头笑了,毫不客气地伸手在我脸上捏了一把,“你果然比他们好玩。记舞潮,你说话算话吧?”我惊讶地上下打量她,跟我差不多大的年纪,普普通通的宫女装束。有点……眼熟,“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小丫头白了我一眼。我忽然反应过来了,“清蓉殿下?你不是在……”清蓉小公主顽皮地把一只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怎么样?咱们比试比试吧。”我有点犹豫,她不耐烦地把脸凑了过来,“不敢了?”我撇了撇嘴,小孩子家家,还挺狂妄的。她看出我表情里的不屑,生气地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你到底说话呀!”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看,你可是公主。别说我打伤了你,就算不打伤你,让你摔几个跟头,那也是我犯上,是对皇家大不敬,是要杀头的。换了是你,你敢不敢动手?”她瞪着大眼睛看我,似笑非笑地说:“你好像很有把握能赢了我。”前面张夫人和小娘亲行过了礼,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等着我,都有点不太放心的样子。我也有点不耐烦跟这个被惯坏了的小丫头周旋了,于是毫不客气地说:“回禀公主,不是很有把握,是输赢根本就不用想。”其实我也知道这时候说实话不是很聪明的做法,但我真是有点烦了,她不会想不到因为她特殊的身份,别人不敢真的跟她动手。是不是正因如此,她才有恃无恐呢?可是在我看来,这摆明了不就是欺负人吗?

她沉着脸围着我转了两圈,然后又站到了我的面前,“你这人很狂妄啊?”我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个礼,说:“我只是说真话而已。如果公主不爱听真话,假话我也会说。”她好像有一口气没上来。

我也垂着头不出声。

她的脸又凑了过来,语气不善地问我:“你是说我仗势欺人?”我没出声。本来……就是这么回事。

她看我不说话,好像有点急了,伸出双手捧起我的脸逼着我和她对视,“如果我说,我不要你让着我,我就是想找个人公平地打上一架呢?打赢了我也不会治罪。怎么样?”我半信半疑地瞟了她一眼,忍不住又说了句实话:“谁能证明你说话算数?”她好像又一口气没上来,小脸憋得通红。

这么漂亮个孩子被我气成这样,我有点不忍心了,伸手搂住她,在她后背上拍了拍,“好吧,好吧,不过你要说话算数。否则……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她缓过一口气来,不服气地又翻了我一眼,“我当然说话算数了。”我再次确认,“只是记舞潮和庆清蓉比试,不是小公主和侍郎家的小姐比试哦?”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那天我们的比试可以用“毫无悬念”来做总结。

最先动手的当然是清蓉。但她的那些打人的功夫大概是跟皇宫里的侍卫们学的,名副其实的花拳绣腿,看着好看,其实那一定是侍卫们哄她玩的招数。一开始我还小心翼翼的,但是到后来,我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一个时辰以后,清蓉第n次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双手扶着膝盖呼哧呼哧直喘气,一边正式宣布比武结束。

告别的时候,她给我下了个评语:“你果然比他们好玩多了。”挨了打的小公主跟我商量下一次比武的时间,当我告诉她我要半个月以后才能回京城的时候,她明显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看看,宫里的女人果然没有什么娱乐。不管是老女人、大女人,还是小女人。

后来我又想:我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