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学院西门外新开了一家面食馆,五角钱一大碗,差不多可以吃饱了,味道绝对超过了食堂的“猪食”。wWw,QUaNbEn-xIAoShUO,cOM饭店原是学院劳动服务公司开的饭店,生意一向清淡,随着政策的放开,今年夏天将一间20平米大小的铺面租给了个体经营者。租赁者是一对北新来的夫妻,待人热情,量也给的足,因此很快成为男生们的最爱,只是囊中羞涩,即使是五角钱的大碗面大部分人也吃不起,只能偶一为之。

中午下课后,荣飞请鲁峰吃面,没有叫李建光等人。

鲁峰有些奇怪。荣飞跟李建光的关系比自己铁的多,为什么单叫自己。鲁峰是南人,对北地的面食总是排斥,偶而吃上一顿是可以的,常吃就不愿意了。既然荣飞相邀,欣然答应。最后一节课是材料力学,老师因事未来,只能上自习,荣飞对鲁峰使个眼色,二人离开教室直接到了小面馆。

店主是一对夫妻,三十岁上下的女主人白胖白胖的,很富态。雇了个小姑娘跑堂,十七八岁的样子,很瘦弱。

“给几张餐巾纸。”坐到油腻腻的桌子旁,荣飞皱着眉头。

“你要啥?”老板娘没听清。

“哦,二碗面条,再给几张卫生纸擦擦桌子。”荣飞指指油腻腻的桌子,用地道的北新方言说,“大嫂,我给你个建议好不好?”

“你是工学院的学生吧?有啥好建议?”听着家乡的方言,老板娘感到亲切,“喂,小伙子,你是北新人?”荣飞微笑着回答,“我妈是北新人,我也算半个北新人吧。”“哦,是这样。你们都是有学问的,说说有啥建议?”此时客人不多,老板娘给了荣飞一张旧报纸,荣飞将报纸铺在桌上。“饭店生意的好坏取决于客人的多少,客人凭什么光临呢?除了饭菜经济实惠味道鲜美,主要是环境。哦,就是吃饭的桌子,凳子,餐具,服务员的衣着以及饭店的布局------”老板娘半懂不懂地听荣飞说,“比如你这个桌子就比较脏,除了我们这些穷学生,上层人士是不来的,应当买一些新家具,即使不换也要洗干净。桌子上要有卫生纸,这个名字不好,应当叫餐巾纸,还要有牙签。服务员呢,要穿的精神一些,手一定洗干净,指甲要常剪。最重要的是要热情招呼客人,客人进来先上茶,然后递上菜谱。不要光卖面,菜的利润比面食高几倍。客人要了菜就会要酒,酒的利润更高-----这儿要装个电扇,夏天就会揽到更多的客人------”

“哎呀你家是开饭馆的吧?说的真好。”老板从厨房撩帘子出来,“我俩就会做个面食,其他的不会啊。”

“小菜不需要多高的手艺,炸个花生总会吧?要不我来给你帮忙?”

“你会做?”

“会一点。我会川菜,就是四川菜,很好吃的。”

“咱这儿没人喜欢四川菜,辣死个人。”老板疑惑地说。

“准确说是麻辣。”荣飞怎么能告诉他,感觉到几十年后大小城市,大街小巷都是四川火锅的一统天下?说出来也没人信。

“你们听说过火锅吧?四川火锅?”

“火锅知道。我家就有一个,铜的。”

“你们将火锅拿来,我给你们做一次,如果觉着好呢,就尝试开个火锅店。如果不好呢,就算了。”

“火锅店?那要多大本钱?光是火锅就买不起。”老板越来越觉得不现实。

“你这间小店一天有多少收入呢?我给你估一下。中午晚上共算上200人,差不多吧?一碗面是五毛,一天的营业额就是100块。一半利的话就是50。”

“我们哪有那么高的利?别瞎说。”老板娘急了。

荣飞微笑着。经历了*的人们对于经商已经久违了,饭店的利润岂有小于对半的?“除掉你们的租金,电费,家具的折旧和服务员的工资,至少落个40块,一个月应当有1200左右的收入,在北阳,不算少。”

鲁峰吃惊地看着荣飞,一是惊讶一间二十平米大小的饭店,竟有如此高的利润。二是荣飞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精明?

“别着急。继续听我说。如果开火锅店呢?还按半利算,一个锅子要上十元,一天的客流减少七成,60人就是600元,纯利润不会低于400元。一个月是多少,你们自己算。”

“哪能卖十块钱?工人们的工资才多少?小伙子越说越不靠谱了。”老板娘先是惊讶于如此巨利,随即感到过于不现实。

“知道这一带多少人口?一户人家每年吃一次就将你这饭店吃爆了。何况千万不要小看居民的消费水准。相信我,单靠工业学院的老师和学生,就能将你在一两年内打造成百万富翁。”荣飞沉思着,“大嫂,你说开饭店的秘诀是什么?”

“秘诀?”老板娘显然没考虑过。

“因素很多。地段,安全,菜肴的选择,档次。主要就这几样,经营的手法嘛,大同小异吧。”

地段是考虑过的,他们之所以租赁学院的铺面基本出于地段的考虑,“安全,安全是什么?”

荣飞笑了笑,“凡是搞服务业的,无不需要安全罩着。外国都有保护费一说呢。假如有人来了吃饭不付钱呢?假如有人借口饭菜不卫生找茬呢?假如政府不良成员不合理收取卫生费一类的费用呢?”

“安全?看不出兄弟倒是个行家。不过你大概没听过我弟弟的名字,他叫建平,陶建平。有他在,估计没人敢吃白食。哈哈。”女老板的笑声很亮。

“陶建平?”荣飞好像在那儿听过这个名字。这种感觉有时会很苦恼,脑子里明明有个东西,可是就是抓不住。

“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荣飞摇摇头,“回到正题吧。你一定要相信我,酒店的利润和酒店的档次成正比,你卖包子一个月或许不如人家一桌菜的利润。你们在这儿一个多月了吧?我是第三次来,说明已经有了回头客,利润就产生于老客身上,你改成火锅店,至少一半的老客还会来捧场。”

老板娘的心怦怦跳起来,百万富翁?一两年内?她的目标不过是挣钱回村里盖一处院子,也就是万把块钱的心胸,百万元是什么概念?但小伙子一副从容笃定的神情又不像是骗子,他说的那些道理偏偏能打动她,她揉揉太阳穴,感到今天不同寻常。

“哎,小兄弟,按你说的,生意真的做成了,我们怎么感谢你?”

“让我免费吃饭怎么样?包括我带来的朋友?”

“没问题。如果做不成呢?”

“我今年大二,毕业差不多还有二年半。这二年半里,每天我来义务端盘子二钟头,如何?”

“小兄弟真会说话。如果二年半我的饭店还在,我倒要真的感谢你。”老板娘沉思着,“事成,我给你3000块,算是帮你娶媳妇。”

“3000块啊,大嫂真是出手大方。这样好不好?事成我不要钱,你给我二成股份如何?”

“说定了。”老板娘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她当然不知道二成股份与3000元现金之间的差异。人的志向往往体现在对利益的取舍上。

“那就写个协议?”荣飞也笑起来。

“先不说那么远的事,就说你吧,什么时候来给我们做一回你说的四川锅子?”

“明天怎么样?”荣飞说。

“那就说定了,不过我不知道该准备些啥。”

“我给你写个单子,你照方抓药就是。”荣飞笑道,“明天下午我来,一定将原料准备好。”他掏出个笔记本,刷刷地在上面写起来,“嗯,就是这些,有可能买不到一两种,不过也没关系。”他撕下那页纸交给老板娘,看得出来,饭店真正的主事人是这位丰腴漂亮的老板娘。

“这顿饭我不收钱了,算我请客。即使生意不成,也算认识你这位有头脑的小兄弟。对了,你叫啥名字?”

荣飞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她也说了丈夫叫张诚,自己叫陶莉莉。这顿饭真没收他们的饭钱。

大碗面端了上来,老板特意在面上摆了个煮鸡蛋。

“鲁峰,”以往他们总称呼排行,荣飞现在却直呼大名了,“珠海也算侨乡,你家在香港有亲戚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鲁峰警惕地看着荣飞,香港的关系一度是全家的噩梦。

“别紧张啊,十一届三中全会已经确定了改革开放的国策,国家对外的交往会越来越广,香港澳门甚至台湾有亲戚是好事啊,你怕什么?不注意新闻?”

“你是不是有事?”

“是的,想做笔生意,如果你有关系的话。”

“我有个表舅在香港,前两年取得了联系,去年回来一趟,送我这个,”他一抬手腕,是一块电子表。

“我就是看你这块表才问你的。你表舅是做什么的?”

“服装。”

“服装啊,”荣飞明显的带着失望。

“怎么了?”

“这样,如果你能联系到他,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见没有问题。表舅跟我妈挺亲的,只是他未必来内地,哦,是说来北方。”

“我去珠海见他。”

“你真去啊?你做什么生意?”

“这是秘密。咱俩的秘密。好了,吃饭吧。”

鲁峰抹着嘴出来,笑嘻嘻对荣飞说,“老五你行,一番胡说骗来一顿饱饭。”

“注意你的言辞。别看我们是朋友,我一样告你诽谤。”

“你可真逗。”鲁峰哈哈大笑。

“哎,你别跟别人说今天的事,成不?”

“行啊,我干嘛跟别人说?”

鲁峰将此事丢在了脑后。他记住了表舅的事,却将火锅店扔在了脑后。很长时间他也没再去那间小饭店。当然没发现半个月后饭店改成了火锅店,元旦后干脆搬走了。在隔了二条街的电影院对面开了一间荣诚火锅,生意好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