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事办的很顺利,回家后却再次受到家人的责难。WWw!QuANbEn-XiAoShUo!cOM荣飞先回到傅家堡,一见面奶奶就沉下脸,“也不怪你爸爸说你,确实不像话。你们学校啥时放假?你的同学找上门,人家早回家了,你干什么去了?

真是糟糕!荣飞并非刻意对家人隐瞒自己所做的事,实在是不好解释。赌球的资金从哪儿来的?怎么敢将一万多块钱投入到赌球中?万一输掉怎么办?说自己在梦中知道世界杯的结果?谁信?连奶奶都不信!再说了,一万元在当时是什么概念?父母俩人每月的收入加起来尚不到二百元,等于他们六、七年的工资全都拿出来了,借的?你有偿还能力吗?要是还不上还不是要父母来顶杠?深圳的事情更是神话,成年的港商会相信你的鬼话,投入上百万的资金任你胡来?羽绒服是什么东西?见都没见过!所以荣飞反复思量,事情真不能跟家里讲,本来这种事情父亲是最好的谈话对象,也是商议的最好的伙伴,偏偏自己的父亲不行,他绝对做不到荣飞希望的那样。梦境里关于父亲的痛苦记忆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自己不敢相信父亲了。

“嗯,奶奶是这样的,我同宿舍的同学家里有点事,我陪他回去了,所以晚回来几天。你说的有同学来找我,是谁啊?”荣飞担心张昕来找他。

“就是过年来看你的那个女孩,多好的女孩,是不是人家喜欢你啊?”

“啊没有没有。她叫张昕,是我高中的同学,一同考入工学院,自然走的稍微近些。可不是你说的那样。”

奶奶脸色好了些,“几乎让你把话题绕走了,即使去同学家,也该回家跟你把你妈说一声啊,害得你妈直说你翅膀硬了。我年纪大了,可不封建,我看那个女孩挺好的。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成家立业。”

“奶奶,我一定找一个比她更好的。贤惠,孝顺你。”荣飞再次闪现邢芳的面容,那样的亲切,那样的真实。如果没有邢芳,自己一定会抱着欣喜万分的心情接待张昕的转变吧。可是梦境中的邢芳是那样的重要,让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更好的?你是不是已经找了对象?”奶奶不习惯女朋友一词,只用媳妇或者对象之类。

“没有。我才多大?不急。”荣飞笑着过来给奶奶揉肩。

“也不小了。现在结婚晚,像我们那个时侯,早抱上娃娃啦。也不知道老天爷让我还能活几年------”

记忆中的奶奶是九十岁高龄无疾而终的。荣飞相信梦境中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奶奶你一定会高寿的,至少活100岁。”

“那岂不成了老妖精?活得太老了就没人待见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工作,你的媳妇------”这句口头禅她不遗余力,一有机会便讲,“都说我偏心,小飞你一定要争气,不要让别人抓住把柄笑话我。”

别人其实正是自己最近最亲的人,这样的现实真是罕见。不过世俗百态,什么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荣飞的梦境里,因为荣逸的缘故,自己即使成家后和父母的关系也一直很淡,浮在表面的原因当然是金钱。但现实的情况却是不大会再为金钱发愁了,那些本不该出现的矛盾也就真的不会出现了。荣飞长长舒了口气,对梦境产生一种疑惑,真想见千年前的庄周,梦境是不是真的是梦境呢?

“奶奶,爸爸和叔叔的汽车买了吧?生意怎么样?”

“买是买了。生意好不好他们又不跟我说。”奶奶明显的不愉快了,“就盼着和他们说的一样,挣钱还好,如果赔了钱,我怎么见你爷爷?”

“没事的,那些东西我想办法再买回来。”既然记忆中父亲是将金条卖给了他们厂长,只要是私人,我就可以赎回来。

“算了,说说而已。本来也是要给他们的。给了也就不想啦。对了,你妈厂子给他们新房子了,你去看看吧。还有。秋生找过你两次,说是要还你钱,你啥时候借他钱了?你哪有钱借别人?还有,春天时秋生常送菜来,说是你教给他的技术,冬天也能吃上各样的菜,是不是这件事?”

“嘿嘿,奶奶你可别小看我。我在学校一面念书一面挣钱,挣了不少呢。诺,”他将搁在门口的从广东带回来的一堆水果拎过来,“没见过吧?很好吃的。现在我们一般吃不到南方的水果,将来就不稀罕了。等我有时间了,奶奶,我给你在海南买栋房子,就在海边,那儿四季都是夏天,很适合老年人住的。”

“孩子话。你回家去看看吧。”

荣飞记得,82年家里确实换了次房子,由原来的一居室换成了二居室,也搬出原先的居民区搬到和北钢宿舍打交界的纺织新区。北阳纺织厂是在二十年代建厂的老厂了,解放后向全国特别是北方几省的纺织业输出大批的管理技术人才,因而北阳纺织厂在业内的名声很大,*期间出过不少抓革命促生产的好经验。可惜这个老厂大厂的职工福利一直很差,最差劲的就是职工的居住条件,在福利分房的年代,职工的住房只能期盼工厂的解决,即使有钱也没地方买房啊。以至于在九十年代后纺织厂的女孩子绝不找本厂的男工,主要的原因就是住房问题。

王老太看荣飞似乎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不禁奇怪,“你不是一直盼着换间大房子吗?你爸带我去看了一下,比原来的强多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有什么高兴的,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记忆里父母自这次搬家后再没有力量换房了,93年,北阳开始推行住房私有化,一幢幢新的住宅楼拔地而起,大概因为经济原因,父母一直不敢将手里攥着的钱买房,结果房价越来越高,越来越买不起,九十年代买一套房的钱到新世纪只能买个卫生间了。加上荣逸的问题,一点积蓄都不知花到了哪里。想跟他去,又碍于之前的隔阂,父母的晚年算是真正的穷困潦倒了。

“小飞,做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好高骛远。我觉得你这半年来变化很大,心也野的多了,这样不好,还是要本分些。”

“我知道了。奶奶,明儿我就回家去。你不能现在就赶我走。”

“你家有地方了,以后礼拜天就不要总住奶奶这儿了,25里地,难为你总走着来去。”

“我不怕累。”他感到困倦,歪在炕上睡着了。等傅秋生叫醒他,天已经快黑了,奶奶的晚饭也快好了。

“秋生,就在这儿吃吧。”老太太招呼道。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秋生示意他出来,荣飞知道他的意思,便跟他到了院子外面。

“这是你的钱。”秋生将一沓钞票往荣飞裤兜里塞。

“嘿嘿,我现在不缺钱了。这钱我不要了,就一个条件,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拜托照顾好我奶奶。”荣飞当然不要区区1000元。

傅秋生愣了下。他和哥哥们苦干了四个月,挣了大约2500块,这是之前从来不敢想的,多亏荣飞给他指了条挣钱的道而且借给他启动资金,所以和大哥合计,决定多给荣飞200元。可是荣飞竟然不要。“那不行。这不是小钱,你这样做就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哈哈,它还真是小钱。秋生,以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了,你只要好好做好大棚菜,你也不会看上这区区1000元。就这样说定了,拿回去!”荣飞知道秋生现在一定很缺钱,“如果缺钱我还可以帮你。只是不要让我奶奶知道。”

“小飞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秋生怀疑地看着荣飞。

“是的,我出去赌了一把,赢了一大笔钱。行了吧?”

傅秋生笑了,他不相信荣飞的话。

“你放心好了。这钱就算借给你的,不急着还。再过三年,不,等我娶媳妇吧,你给我买个大件。”

“什么大件?”

“哈哈,到时候你看着办呗。”

荣飞第二天回到家,房子已经换了,是老邻居张永健带他到了新居。在这片凌乱的平房住了十几年,乍一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张永健很时髦的烫了头,穿了件喇叭裤,裤口开的过大了,裤子也长,总拖在地上,令荣飞发笑。真是过于贫乏的时代,一条并不美的喇叭裤就让他感到骄傲。出了居民区,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副太阳镜戴上。

“永健,你不上班了?”他好像听说张永健因盗窃公物被开除了。

“不上了。每月挣那几个破钱,够干什么样呀?连包好烟都抽不起。”

“有什么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混呗。我和你不一样。”张永健摘下眼镜,“不一定非得上班才能挣钱,对不对?”

“不对。必须上班才能挣钱。当然上班不一定是你原来的那种。就像农村人进城卖菜,也是工作。”荣飞忽然为张永健悲哀,看来严打不是在今年了,但记忆中永健被枪毙了。其实他本质不坏,对邻居们很好,就是那句老话,兔子不吃窝边草,从来不祸害身边的人。“永健哥,你听说过陶建平吗?他是我朋友。”荣飞想将张永健领上另外一条路。

“南城那片的吧?好像听说过。怎么了?”

“他搞工程呢,拆迁工程。你去不去?去的话我帮你跟他说说。”

“不去。我不愿意给人管着。扯淡。”张永健走到新区的街口,“2排24号,自己回吧。我还有事呢。”他摆摆手,哼着歌走了。

魏瑞兰一个人在家。准备好的一排子谎话并没有用上,父亲出差不在,母亲因心情格外好很快就原谅了他,话题立即转到新分配的房子上,“你看咱们的新房子好吧?”魏瑞兰脸上喜气洋洋。

新家建筑面积也就五十来个平,二间,其中一间隔成了二个卧室,另一件算是客厅,客厅连着一个只有三平米的小厨房。房子的质量从门窗上即可以看清楚,木条的闭合都不安嵌,完全是粗制滥造。

这也是两根金条的结果。荣飞不禁为父母悲哀,其实绝大多数的纺织工人都是一个境遇。国企的福利制度至八十年代走到了尽头,严峻的人口问题迫使国家寻求制度上的突破。

“你是不是对房子不满啊?这片里咱们算大的了,本来四口人分不到二间,也就一间半。为此咬咱们的多了。很多五口之家异性子女的都没分到呢。”魏瑞兰领着荣飞参观新居,“正好你回来了,明天你去肖桂兰姨姨那儿将解好的木头拉回来,准备打家具呢。”新屋到手给魏瑞兰增添了生活的信心和情趣。肖桂兰是她的同事,也是老朋友,“板车我给你找。肖桂兰家你去过的,就在火车站那儿,记得吧?”

“记得。别借什么板车了,我取回来就是。”荣飞懒懒的说。心里想,要不要在报上登个广告?新房买不到,总能买到旧房的。连个卫生间也没有,真是不习惯。随即面临那个不愿意吐露的秘密,只好压下了,反正等自己二年后毕业了就一切好转了。

“妈,咱们买个电视吧。”荣飞说。实在是不习惯,连个新闻也看不到。

“电视?倒是不少人买12寸黑白的。你爸说等等,现在已经有了彩电,咱一步到位。”荣之贵的发财大计已经展开,魏瑞兰心里充满了希望。

“彩电岂有一步到位的。”荣飞嘟囔了一句。

荣飞老实地呆在家里帮母亲收拾新屋,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拉了板车走上三里地拉木头,而是直接在火车站雇了辆板车,花了二元钱就将木头拉回来了。然后又主动回旧居拉回废砖给母亲在屋子一旁砌了个煤池,当时纺织厂宿舍的职工烧饭取暖仍然是煤泥火,估计其他地方也差不多吧。

就这样在家呆了几天。因荣之贵出差,家里唯一的自行车可以归荣飞使用,他便傅家堡城里两边跑。这天晚上给荣逸辅导完数学,便跑到邻居家看了一会儿正在连播的《霍元甲》,在正剧完结一集时播放电视广告,当时人们对电视广告的排斥心理还没有,仍津津有味的看着,“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的丰田汽车,“质量第一,用户第一”的金星电视。荣飞突然想起一件事,认为应当着手办了。“妈,我明天回趟学校,到图书馆借几本书。”他又扯了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