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珍来看邢芳,正赶上荣飞准备陪邢芳去做最后一次产前检查。WWw,QUaNbEn-xIAoShUO,cOM荣飞便躲了差,忙他的正事去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医院建议邢芳三天后住院待产。邢芳便与单珍打车回了家。

平波去世已经二年了,单珍至今仍是孑孓独立。荣飞不止一次地劝单珍换个环境,如果不愿意来陶氏或者明华服装,去政府机关也可以。东城区妇幼保健站曾有一个机会,但单珍坚决地不动心,于是作罢。

单珍对邢芳很关心,她是单身,父母又不在北阳,有的是时间。于是常跑来看邢芳,赶上了就在家里吃个便饭。今天也一样。反正荣飞中午是不回来的,邢芳提议到棉花巷新开的一家小饭店吃饭,单珍不同意,说是自己做的好。于是回家自己做。

下厨房的当然是单珍。一尘不染的厨房总给单珍遐想,如果自己有这样一间厨房该有多好,下班后可以尽兴地做自己想吃的,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平波的影子越来越淡,但单珍在幻想钻在厨房做饭时,也有个男人在等她的饭菜。女人的心理总有讨好男人的成分,单珍做饭的奢望不止为满足自己的口腹,更多的是希冀获得心爱的男人的赞赏。

那是个理论上的男人,或许根本不存在。但单珍总免不了想。

今天单珍决定做馅饼。她和好面,开始准备菜馅。邢芳倚着门站着看单珍慢悠悠的收拾,“你可真慢。亏得我不饿。”单珍笑道,“细工出慢活。”“我三姐手快,不过她做的不如你的好吃。”“那是当然。工夫下到了,味道自然好。”

11点半魏瑞兰上来看邢芳,问她下去吃饭还是自己做?单珍说我们准备吃馅饼,请魏瑞兰上来吃。魏瑞兰说已经做了闷面,甜甜不上来了。说了几句话就下去了。

上次来的时候就见到了甜甜。这个不幸的孩子又是幸运的,单珍看到空着的那间屋子已经成为了孩子的卧室,屋里随地乱扔着女孩子的玩具。好几个笨熊有大有小。

“甜甜不提她的爸爸妈妈吗?”

“基本不提。我们不说她就不提。孩子很怕把她送走,尽管我一再安慰她,只要她不走,我们绝不送走她。荣飞已经给她找了学校,秋季就可以上一年级了。”

“她的左眼真的没治了吗?”

“我和三姐带她看了三家大医院了。省人民医院,眼科医院和医大一院,结论都是一样的。”邢芳语调很低沉。

“真的收养了?手续办下来了?”

“真的。荣飞很认真的。家里也不再反对了。我无所谓的,这是积德之举。就是将来会不会有麻烦?”

“她爸妈会判刑吗?”

“会的。荣飞说会。”

“我倒觉得甜甜应当跟着三姐,”单珍和邢菊比较熟了,跟着邢芳叫三姐。

“三姐有这个意思。但荣飞不同意。你知道三姐一直不是太顺,别别扭扭的,或许荣飞怕影响她目前的家庭生活?反正我们不缺钱,多个孩子也热闹。”

话题转到邢菊似乎不幸福的婚姻。原因当然是常静。孩子总难以接受继母,这让邢菊很尴尬,也影响到她和常乾坤的感情。让邢芳感到为难。问题不复杂,但却没有解决的路子。曾有人给单珍介绍过一个离过婚带孩子的男人,且不说男人的年龄大了单珍好多,就是那个孩子,总让她想起邢菊。生活是无声的老师,不断地教给有心人一些东西。单珍想,真的在别人眼里已经是嫁不出去需要配二婚了吗?她感到悲哀。其实,她今年只有二十六岁。

单珍也想过离开北重,但她舍不得自己的专业。她甚至没问荣飞在做什么生意,凭她的想象,大概在搞他的羽绒服吧。身边的人买明华羽绒服的最多,想必生意做的不错。世界上真有对物质诱惑无动于衷的人,像单珍就是。她觉得每月发的工资足够自己花,厂里如果能分配自己一间屋子足够自己住。现在住在单身也不错,房费完全免,还奢求什么呢?唯一奢求的就是找一个谈得来的伴侣,平波比较寡言,虽然对她比较顺从,单珍并不是特别满意。她喜欢那种有主见的男人,如果有事情,他拿主意好了,自己乐得服从。

知道下落的同学基本上都结婚了。一同来厂的单身楼的朋友们几乎也告别了单身的生活,留在北重的八四年的大学生们在吴志毅找了个八八年进厂的G省大学中文系的女孩后也搬出了单身楼。下班后在没有当初的热闹,没人打桥牌,也没人打麻将,新来的学生们人数减少了,那些人似乎在忙别的事,很少留在屋里。

生活是越来越无趣了。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单珍就免不了回忆过去,回忆大学的岁月。于是就很惆怅。

单珍愿意和邢芳交流。俩人都属于没什么志向的人。单珍业务上优秀,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像杨兆军沙成宝一样成为领导。她工作的目的就是工作,不是别的。

馅饼加鸡蛋汤,二人吃的风卷残云。许多孕妇在不同阶段有厌食症,邢芳从来没有。在单珍的眼里,怀孕后的邢芳除了明显的胖了外,竟漂亮了许多。

单珍收拾碗碟,邢芳泡了一壶新茶。

“邢芳,荣飞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他说无所谓。”

“他家呢?一定想要男孩,是吧?现在荣飞与父母的关系好多了,对吧?”

“好多了。婆婆对我挺关心的。”

“看得出来。这样就对了。荣飞什么都好,就是在家庭关系,哦,我是指与父母的关系上没搞好。我曾批评过他。现在看起来没问题了。”

“比起跟奶奶的关系还是差一些。这话我不能对他说。毕竟是奶奶身边长大的。我有机会就劝他,他能听得进去。”

“老人家身体好吧?”

“好着呢。过完生日去王村老舅那儿了。荣飞说一半天要去接。”

“你们结婚应当跟厂里的朋友们说一声的。”单珍突然提起旧事,“倒像是厂里得罪了他似的,记仇。”

能当面批评荣飞的人不多了,单珍是其中一个。这或许是荣飞看重单珍的缘故?邢芳知道荣飞心底确实有些记仇,刚离开北重时他情绪很不好,邢芳记得很清楚。

“厂里对他其实挺好的,和你的遭遇不一样。不是吗?他们逼你离开其实是为了挽留他。总觉得夫妻俩同时离开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想到你们毫不费力。你们走了后厂里传什么的都有。”

“他其实内心很犹豫。自当了副处长后工作其实不顺。提了不少建议,上面很少采纳。他自己说,再待下去已经没有意思了。”

“也不能这样说。领导不采纳意见就走人?主要原因还是荣飞在外面有生意。公平的讲,这也没上面错。我只是觉着可惜,他留在厂里会做很多事的。如今厂子遇到了困难,他却走了。”

“这个------很早他就认为,北重的根本出路在于民品。在家时有时也和我聊起这些事,国际上的大事我是不懂的,不像他晚上还要补看新闻联播。民品是不是比军品难搞?”

“我是搞技术的。从技术上讲没有什么难的。你问的是经营问题,经营的事我不懂,是大人物考虑的事。我只是觉得,荣飞在厂子遇到困难时离开,就像个逃兵。”

“你不知道自出了爆炸后他多痛苦。朱厂长走了,一切都不顺,他感到胡总对他有成见------”这是夫妻俩在很私密的场合下说的话,邢芳信任单珍,还是全抛出来了。

单珍想,这恐怕是真正的原因。偶然也听到单身楼的议论,吴志毅似乎就说过,胡总当了厂长,有人高兴,有人烦恼。

“我知道荣飞做事一向有原则。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们离开。现在下班回到宿舍,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过去的气氛了。找个说话的人都难------”

“单珍,荣飞和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的事他一直关心着,他公司有个技术员,是建院85年毕业的,比你小一岁。他还找了张照片,喏,”邢芳挺着肚子从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找出一张黑白照片,“如果看着顺眼,不妨见见面。”邢芳盯着单珍,单珍没有接那张照片。

“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就这样。”单珍坚定地说。

敲门声响起,单珍去开门,是甜甜回来了。

“记不记得单珍阿姨?”邢芳笑眯眯地问甜甜。

“阿姨好。”甜甜像是有些认生地躲进了她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