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六月。WWw。QUanbEn-xIAoShUo。COm天气已经极热了。北阳就是这样,冬天滴水成冰,夏天又如同火炉一般。办公室连电扇也没有,荣飞消暑的法子便是不停地用湿毛巾搽脸。一个下午要换四五盆水。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王林打了电话来,说工学院林书记突发心脏病去世了。他准备回校,问荣飞去不去?

“林书记去世了?”荣飞吃了一惊。自离开母校,二年里荣飞再没有踏进校门,倒不是真的忙的连回校一趟的时间也没有了,只是没有一个让他回校的足够的理由。“当然去,你来接我怎么样?”“好,你等着。”

王林的座驾也是桑塔纳。他叫荣飞和他坐到后排。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都在想着林汉书记。

那是个古板的老头,也是个很有人情味的老头。荣飞坐在王林的车里,脑子里清晰地闪现毕业宴会上林书记和他喝酒的场景。说过回校看老头的,可惜匆匆二年,已是阴阳相隔。

林书记家里挤满了吊唁的人,其中有荣飞的老师,曾经抓荣飞作弊后来又与荣飞成为忘年交的巩汉祥老师也在场,看到荣飞,沉着脸跟他点点头,也没说话。因为天热,遗体已经送至有制冷设备的殡仪馆。林书记的老伴不在,接待众人的是穿着孝衣的长子,年龄已经四十开外了。他认识王林,却不认识荣飞。王林介绍说是林老的学生,林书记的儿子也就没有在意。父亲的学生成千上万,哪里能记得清楚?荣飞在悬在客厅的逝者的遗像前恭敬地鞠了三个躬,看看另一间屋子似乎是礼房,便踱过去随礼,谁知屋里都是些正在抹眼泪的女眷。荣飞悄悄问王林,王林也纳闷。按照风俗是要设礼房的,王林便问正在用毛笔写挽联的巩汉祥,巩老师说林书记遗言不收一分礼金,子女们不敢违背。巩老师叹气,“真是好人,好官。可惜天不长眼呀。”算算林书记只有六十三岁,真是令人扼腕。

屋里的气氛很凝重。梦境里荣飞参加过很多丧礼,许多丧礼上人们有说有笑的,没有几分哀伤的念头。甚至丧礼中还有讲笑话的。但此刻的林书记家有一种肃穆,一种庄严。所有来吊唁慰问的人都是严肃的,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绝无一丝的轻佻。这正是林书记为人的表现,或许可以笑他古板不赶时尚,但决没有人敢笑他的人格。这位参加过解放战争的离休老头在知识分子扎堆的工学院享有崇高的威信。王林念及当初林书记对他的维护和照佛,在遗像前流下几行热泪。他现在已是市里分管教育的领导,他的出现当然备受关注,这样的举动自然成为了新闻。

不收礼金,只能是送花圈了。林书记是正厅职的离休老干部,市里有关部门对林老的葬礼有具体的安排,荣飞能做的也就是送个花圈了。世上总有这样一些人,用金钱感谢或者慰问是对他们的亵du,林老的家人对荣飞不熟,只将他当成林老的学生,事实上他就是个普通的学生。

来的比较仓促,在林家也没什么事,呆到天黑后王林和荣飞便离开了。车上王林不住的叹气,荣飞便问他,“能不能像林书记那样过一生?”王林沉默半晌,说了句,“难。”“这是实话。时代在快速的变化。不需要都像林书记那代人的大多数一样简朴一生。看到关于描写主席生活的回忆录和文章,我也很是感慨。那代人都是从艰难的战争环境下走出来的,吃苦精神不是我们所能比拟的。现在再按照主席他们的标准要求干部怕是做不到了,也没必要。但钱财和享受都有个度,超过这个度就有问题。”王林哈哈笑道,“听你的话倒像是我岳父在教训我。真不知道你的年龄究竟是多大。你说的主席的回忆文章什么的,在哪儿?”荣飞郁闷道,“书摊上就有啊。”其实他都是在网上看的,或许现在还没有那些文章?想到互联网,荣飞问道,“市里有没有互联网的接口?就是internet?”这才八六年,互联网这个词对于大多数人还很陌生。“没有听说啊。对了,我听隆月说过,中国科学院有国际互联网的接口,搞成了没有不知道。她弟弟在科学院。”荣飞一直不晓得王林的岳丈究竟是干什么的,此时顺便问道,“估计你老岳父也是**那辈人里的一员吧?”王林笑笑,“他是55授衔的少将。级别不算很高,恢复工作后才是个副部长。在高官扎堆的北京真不算什么。”“哦,想起陶铸的一句话,传言,当不得真。说66年陶铸从广州调北京,感慨道,‘在广州是个西瓜,到北京成了芝麻。’此话传到主席耳中,主席说,‘芝麻西瓜都是好东西,都应该要。’林书记55年授衔少校,令岳可比他厉害多了。”王林迟疑一下,“一些方面他是比不上老林的。”涉及家庭的**,荣飞自然不好多问。“你刚才的话似有所指?”王林印象和荣飞在一起的时候,荣飞很少说些无聊的话题。“我是对林老的死有些感慨罢了。据说清高宗在镇江金山寺面对长江上的如林帆船,问主持老和尚,这么多的船都装些什么?和尚回答,名与利耳。这个世界上名和利总是难以统一,或者更在意名声,或者更关注利益。好像现在在乎利益的人超过了名声。王市长,你在意哪个?”“嘿,你小子,想指教我?”“指教是不敢的。现在您算是正式进入仕途了,准备获利还是留名?”司机是市府安排的,跟了王林的时间不长,当着司机,王林不想深谈,“先不说这个。对了,明华投资北阳的事情怎么样了?”“正在顺利进行啊。董市长前几天还到工地看了。估计今年冬天即可投产。其实这是重复建设,我不知道市里为什么不愿意拿出一家纺织厂给明华,这不是双赢的好事吗?”荣飞参与了前期的洽谈,明华最初的打算是兼并一家现成的企业,此事荣飞与新市长程恪深入交谈过,程恪未置可否,指示他和董副市长谈,但事情最终卡在董维辰那儿了。荣飞知道董维辰背后站着胡友荣。程恪现在还没有力量与胡友荣抗衡。不过即使没有实现预定的目标,最终明华还是兑现了诺言。明华在北阳的投资规模不算大,只有220万元,计划建一所服装加工厂,生产衬衫和夹克衫。春季就开工建设了,市里在立项审批到征地诸多环节上倒是一路绿灯。荣飞曾恶毒的想,胡友荣也需要引进港资作为自己的政绩吧。“你说的轻巧。国家对国企的破产或者出售尚未有明确的政策,这是雷区!懂吗?”“改革开放就是趟地雷阵,不是吗?邓公不是说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吗?要想做出成绩就需要有吃螃蟹的勇气。”荣飞忽然想到八六年的*,这可是王林的辖地,“最近学校,哦,我是指高校这块,没什么动静吧?”“什么意思?”王林警惕地问。“我随便问问。你是管文教的副市长,不该问你吗?”王林对荣飞某些方面的敏锐性是佩服的,“高校怎么了?”“我建议你多去学校走走,了解情况嘛。”“呸!我怎么工作用不着你小子指教。”“好吧,勿谓言之不预。”

司机对王副市长和这个叫荣飞的青年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不过市府小车班的司机上岗前都接受过保密方面的培训,司机是决心带着耳朵留下嘴巴来开车的。不过他对荣飞的印象极其深刻。